


編譯:侯沫中國的智庫數量(426)位居世界第二,僅次于美國(1826)。在2014年10月27日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六次會議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呼吁建設新型智庫。習近平表示,智庫應該具有“中國特色”,要推動中國的現代化、治理能力,以及增強中國的軟實力。人們普遍認為,與美國的智庫相比,中國的智庫在國際上缺乏影響力;不過,中國智庫的數量和研究范圍都在不斷增長和擴大。盡管西方人士一般都認為,中國的智庫遭受了中共意識形態控制的嚴重壓抑,但中國的分析人士和黨的官員在過去數月里一直在進行討論,試圖努力找出取得進步的路徑。中國的智庫能否取得更有分量的話語權,取決于中國的領導層是否愿意提升這些智庫的信譽度,令其能夠為這個在世界舞臺上迅速崛起為主要力量的國家發出聲音。不過,習近平的改革呼吁似乎并不是要授權給智庫,讓它們獨立于黨來提供客觀的政策建議。
盡管西方媒體只是在最近才注意到習近平對智庫的關注,其實早在2012年新一屆領導層上臺之后就出現了發展具有中國特色智庫的呼聲。更準確地說,2012年12月時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習近平在年度中央經濟會議上對中國智庫正式提出了新的發展方針,希望它們能夠為決策者提出有價值的政策建議。
重組智囊團
中國的智庫指的是組織結構、研究領域和隸屬關系各不相同的諸多政策研究機構。這些機構一般可以被分為以下幾類:1.官方政策研究機構,如中央編譯局;2.政府資助的智庫,如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3.民間組織,如天則經濟研究所。不過近來一種截然不同的分類方法流行了起來,紅旗出版社發布的智庫藍皮書可以被認為是非常權威、幾近官方的。這一榜單首先區分了中央級別的官方智庫和省一級的官方智庫;其次對半官方智庫進行了區分,分為研究機構或民間機構(如中國與全球化智庫)和基于大學的研究機構(如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中心)。
總體而言,中國的智庫通過會議、非正式討論、撰寫正式報告和政策簡報等形式向政府和黨的領導層提供信息、分析和政策建議。同時,它們還發揮著國家與社會之間“傳送帶”的作用,向中國媒體提供信息和政策分析。智庫在當下代表的既是中國決策過程的重要縮影,也是這一過程的重要場所。
在習近平發表官方聲明之后,最先作出響應的是大學里的學者,他們開始公開討論中國智庫發展的重要性。中國學者相信,智庫對于“拋棄舊思想,提出新思想”——也就是“創新”——至關重要。在一定程度上,中國學者更傾向于將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智庫這一要求視為將中國的學術環境現代化的途徑之一,而不是認為這體現的是黨控制研究機構的意愿。盡管辯論主要還局限于學術圈和智庫里的學者,但其已經具有了相當的自由度,人們可以在中國的印刷媒體和網絡媒體上關注這些辯論的進展。
參與討論的既包括了那些與黨的官方聲明一致的學者——他們相信智庫是實現中華民族復興的重要元素——也包括了那些并未預先排除“西方特色”的學者。南開大學教授朱光磊強調,智庫可以發揮彌補中國學術機制中弱點的作用,即令“大學提供政治建議,服務社區,同時又不忽視政策研究”。北京大學教授王緝思則相信中國的智庫將肯定能夠與西方的機構競爭。不過,這需要在兩條主要戰線上努力:彌補關于中國狀況和國家政策的知識缺陷,以及消除對世界事務依然不夠了解這一痼疾。
普遍而言,這一辯論圍繞著中國智庫是否應該與西方智庫保持一定距離,遵循自己獨特的發展路徑這一問題,釋放出了各種對立的觀點。官方和半官方的智庫強烈支持遠離西方模式。
國務院直屬的政策研究機構國家行政學院認為,中國不同的狀況和文化意味著中國的智庫應該尋求一條不同的發展路徑。中國的智庫應該向西方的政策研究機構學習,但同時需要保持自己的特色。“美國的智庫是在充滿了游說團體和利益集團的兩黨制政治制度中發展和壯大的;而在中國,更可取的是令智庫保持與政府的密切聯系,這一特色事實上更加符合中國現實。”于是,兩黨制——以及文化因素——就成了重塑中國智庫的差異之一:“由于不同的政治制度、歷史和文化,任何將西方模式移植到中國的舉動都會導致智庫的發展不符合中國國情。”此外,中國智庫與美國智庫之間的差異還在于研究者的資質和機構的組織結構。
僧多粥少的窘境
盡管如此,對于新計劃最為猛烈的批評來自中國的政策分析人士,尤其是對于各個智庫所獲得的不平等待遇。根據新的計劃,與其他機構相比,官方智庫依舊保持著巨大的優勢:官方智庫可以直接向政府提供分析和政策建議,而大學附屬的機構則常常要掙扎著在學生培養和政策研究之間達成平衡。由于大學附屬的機構或是民間智庫有時也會為黨進行政策研究,政府對于財政資源的不平等分配就成了限制中國智庫在意識形態上創新和增強國際競爭力的一大主要因素。
對于如何融入新的“中國特色”,學術圈和基于大學的研究機構被要求遵從具體的指導方針。教育部于2014年2月發布了《中國特色新型高校智庫建設推進計劃》,該文件被下發至教育部所屬的每一所省級高校。這份文件規定,未來智庫的主要任務將是:向政府提供支持,尤其是要建立起為國家發展服務的研究機構,專注于中國的當務之急(如經濟、政治和文化發展;生態文明;黨建和外交事務);統合優質資源;培養有才華的人士;通過各種信息渠道(印刷媒體和網絡媒體)發布研究結果;改革行政機構,實現智庫組織結構的創新。
2014年4月17日,中國與全球化智庫召開了首屆智庫與中國發展研討會,出席此次會議的有來自中國和海外智庫的頂級專家,會議的目的在于共享關于智庫管理的經驗,加強許多參會機構之間的合作。這表明中國政府試圖將本國智庫發展成為能夠與西方智庫競爭的研究機構。
推進軟實力
基于大學的研究機構不只是唯一經歷重組的機構,在新計劃之下,官方和半官方的從事外交事務和國際關系研究的機構也將發揮更為重要的作用。習近平在呼吁發展智庫的講話中,第一次清晰地表明了他期待智庫未來能夠提升中國的軟實力。用習近平的話來說就是,智庫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且變得越來越重要,因此需要積極地研究智庫在組織結構和管理方面的“中國特色”。
很難說這種改革將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中國外交的決策機制,也難以預測這是否會限制智庫在政策建議方面的獨立性。一方面,這些改革的意圖顯然在于建立高質量的政策研究機構,令中國的治理體制全面現代化,將推動中國智庫的創新,并令這些機構不可避免地向西方開放。另一方面,將研究進行嚴格的分割處理——例如,中央政府試圖分配研究課題,并分三個階段來對研究結論進行評估——也可能在長期影響智庫研究的質量。
中國在世界舞臺上的重要性愈發突顯,還應該在這一背景下看待這種改革。中國智庫不僅在為本國決策者提供政策建議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未來還將在全球舞臺上發揮更大的作用。為了推動中國的軟實力建設,它們將承擔的一大任務是提供將“引進來”和“走出去”結合起來的政策建議。“引進來”和“走出去”是中國最主要的投資流向,被認為是中國可持續經濟發展的兩大互補力量。中國智庫已經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了這一主題,中國與全球化智庫就發布了一份關于中國企業“走出去”的藍皮書。
許多政策研究機構已經進行了重組,以便提供傳統領域以外的咨詢和其他服務,這種變化使得官方、半官方智庫與咨詢公司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了。中國社科院的西亞非洲研究所就是一個例子。該機構的一位官員表示,自己是日益發展的市場經濟環境的一部分,需要在這一環境中存活,因此目前服務于三個主要的市場:向各部委和黨的國際部提供建議,還向在該地區有長期投資計劃的大企業提供咨詢,并為中國的財政機構提供建議。
與政府松綁?
在中國,盡管越來越多的研究機構通過提供咨詢服務獲取了額外收益,但智庫的資金來源可能仍然將是一個問題,這將限制他們進行獨立研究的能力。中國智庫主要依賴三大資金來源:財政撥款、合約研究和基金資助。前兩項由政府直接提供,智庫可以通過第三項來源獲得官方渠道以外的資金。因此,在政府之外,私人和國際資金同樣成為了影響這些機構生存的重要因素。不過,對于智庫的財政程序將如何變革,國際資金是否將受到限制等問題,目前的討論尚未涉及。
西方常常看低中國的智庫。與政府機關的親近程度以及智庫本身的官僚做派,令這些政策研究機構的成果質量飽受質疑,聲名不佳。我們應當首先將中國近來的智庫熱潮理解為,中共有意愿將中國的智庫發展得如同世界范圍內已經存在的許多優秀的智庫一樣。中國智庫必須變得有競爭力、現代化,為中國在世界上面臨的諸多挑戰提供支持。
然而,中國智庫并非完全獨立的。習近平發展智庫的號召更像是正式地要求政策研究機構遵從黨的路線,而不是要激發新的一輪思想的春天。黨的嚴格控制可能會損害中國智庫的聲譽,進而限制它們成功地與西方智庫接觸與合作的可能性。與此同時,黨決心自上而下地推動中國智庫的改革,這可能會妨礙它們實現真正的轉型。事實上,中國的政策研究圈正在變得越來越國際化、專業化,并為更為廣泛的客戶提供高質量的、多樣化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