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止于鄰居

晚九點多，我住的樓門口前停了一輛警車，還有一堆圍觀的群眾。幾個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指手畫腳的說著什么。運動回來的我急忙走近，看到一個穿短褲的大眼睛男子站在大門里，正朝警察投訴著，大意是自行車被盜兩次了。大門里有塊空地，平時用來停車。門是那種上下都有空格的柵欄合金門，從外面一眼能看到里面。

我穿過人縫，走進了樓道，直直地問大眼男：“只是偷車？沒有入室盜竊吧？”他答非所問：“我的車被偷了兩輛了！”都是自私的家伙，只關心各自的財產安全。幸虧他丟的只是舊單車。我擔心自家的門鎖，不再多問，趕緊上樓。

二樓租住了三家人。隔壁住著一個胖胖的中年男，開著一輛黑色小車。大概是每天待在路口拉私活中的一個。偶有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來做飯吃。

對門一家人，時常敞開大門，一張圓桌擺在客廳中間，一個短發黑皮膚的女人開著電視，叼著煙，手里擺布著一堆紙盒。某個中午，一男一女兩個不到十歲的小孩拼命敲門叫人，足有半小時。我被聒噪得神經衰弱受不了了，打開門出去看。兩小孩見了我頓時安靜了。“屋里沒人吧，有人早就開門了呀。”我出乎意料得慈祥。“有人有人！”他倆忙解釋。又不是深宅大院，這么狂敲門都不開什么情況？我也不便干涉，回身又關上了門。外面叫門聲變得小心翼翼，持續了小會兒，聽見腳步下樓的聲音。

這家人喜歡開著門，我只要一開門，就暴露在他們眼皮底下。明明是公用的樓道，好像變成了他們家的院子。我有種被侵犯的惱怒，但忍著沒說什么。因我出入并不頻繁，犯不著計較。

賊偷車事情發生那晚，我上來時看到對門的門緊閉，似乎家中無人。好像最近他們家的手工作坊沒貨，樓道里堆得高高的紙皮都消失了，已很久沒有看到他們開著門做事、炒菜、看電視。我忽然很懷念每天回來對門有人熱鬧忙碌、孩子出入的情景。起碼晚上出去跑步，不用擔心賊猶入無人之境溜門撬鎖。

至于樓上的鄰居，幾輩子遇不到一次的。好像有個背影很動人，正面很一般的姑娘，一對面目模糊的夫妻。再就是夏天偶爾去樓頂時看到迎著門的過道上鋪著的一張破竹席、皺巴巴的香煙盒、一次性的打火機。酷熱的夏夜，有鄰居睡在這兒。

住在同一棟樓里的陌生人，雖然地理位置上叫鄰居，但此鄰居不同于原始意義上的鄰居。我們不相識、不接近、甚至是刻意回避，心懷警惕的。我只有在忘帶鑰匙的時候，才覺得有必要認識一個鄰居，能夠打電話找他們來開大門。至于里面房門的鑰匙，知道自己愛丟東西的人一般都有另外備用的藏在樓里某個地方。忘帶鑰匙兩次了，一個鄰居都不熟，只好干站在門外碰運氣。好在每次沒等多久，恰好有鄰居出去或回來。

十月的早晨我拎了菜走在街道上，經過一家早餐排檔時，有人擦肩而過時側著頭望著我道：“這么早出來買菜呀。”短發、大眼睛、西裝褲、白短袖、斜挎著一只方塊皮包。干凈整潔一個小伙。這身裝扮貌似推銷員。瞧他神情，好像跟我好熟。“你——誰呀？”我尖尖地回了一句。“你樓上的！”他走過去了，回頭淡定地答。

哦，想起來了。就是那晚丟了單車報警的大眼短褲男。后來又在樓道里匆匆偶遇過一兩回，他同我打過招呼的。他有一對正派清亮的大眼睛，我對他毫無理由地抱著一種信任的好感。但他換了別種風格的裝束時，在路上我還是認不出來。

直到他走遠了，我才后悔沒有借機搭訕。大家是鄰居嘛，出門在外，能租住在同一棟樓里也算是緣份。互相留個QQ什么的，下次丟鑰匙就有救了。是的，因為有所圖，所以激發人際交往的熱情。除去親情，其實人與人最根本的關系基礎，不都是利用？只要沒有欺騙，胸懷坦蕩，知恩圖報。利用關系自然漸漸帶動情感，變成友情，恩情，變成遠親不如的近鄰。現實卻是，在城市的格局中，大部分人即使住得很近很近，彼此的緣份也僅止于相鄰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