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再日” 任思鴻的中場

2014年11月15日，在北京海淀百得利奧迪中心舉辦了一場特殊而隆重的活動，任思鴻的個展“日再日”于此開幕，在原本為汽車展示的展廳中，一件件風格迥異的繪畫、雕塑和裝置凝聚了一股強大的氣場，極具張力，帶給人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雖然從事創作已經二十余年，但這卻是任思鴻繼1993年在中央美術學院舉辦個展之后在京的第二次個展。任思鴻回憶說，做第一次個展那年他才26歲，那時候年少輕狂，就為了過過辦展覽的那個癮。而21年之后的今天，在經歷了生活的起伏和創作的不斷嘗試后，任思鴻說和當年的感受完全不一樣了。

把展覽放在德國人開的4S店，一是出于朋友的支持;同時任思鴻也有著更大的愿望，那就是他想把農業文明、包括中國現狀的一種感覺呈現出來，他的作品中有毛驢、有老虎、還有餐桌，這種農業化的特征似乎比現代化更重要。在他眼里，中國真實的生態沒有那么牛，人們需要反思自身所處的環境，而真正的國際化是希望別人來了解自己，而不是我們單向地理解別人。

任思鴻的藝術形態多樣：在媒介上，他對繪畫、雕塑、裝置和影像都有所涉獵;無論是觀念性繪畫，還是卡通化的雕塑，他的表現手法和語言更是變化無常。你無法對其作出歸類，這也是藝術家自己的態度，他反感別人用風格來概括藝術。

然而，任思鴻的藝術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驚人的坦誠。他厭惡任何修飾的藝術，他在乎的是真實不真實，這只需要回答兩個問題：現狀是什么？內心是什么？他的作品反思時代，記錄下的回憶都是和今天有關系的回憶;他只要內心有什么想法，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實現，不考慮風格，只尊重內心的感受，于是才有了作品背后帶給人的那種感動和震撼。

創作坦誠，說話也很坦誠，善于辯證的任思鴻喜歡用各種例子把一個大道理說活，對中國傳統文化有一套獨到的看法，如果把任思鴻的人生觀和他的創作結合起來，你大概會更加理解他作品背后所包含的理念以及情感。有意思的是，當你要任思鴻評價一下之前的作品，他很肯定地說，他不喜歡過去，他喜歡的都在想象力的下一步，那就是未來，當他有了新欲望的時候才是進步的時候，現在對他來說，只是中場而已。

Q：此次展覽的策展人王林引用了《尚書》里面的話“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來解釋“日再日”這個展覽的主題，以此將重點放在了“新”上。從你的角度應該怎樣理解這個題目？

A：首先，“日再日”是人們的一種生活常態，一日接一日。如果有價值的更新，那這里面有一個不確定的因素，你不知道這個日子和哪個日子相接，這里面包含著一個跨度思維的積累。但是現實生活中，你還是要一天天地過，所以我的“日再日”里面有一點抱怨，有一點情緒，也有一點無聊。這個名字還有一個涵義，那就是它是一個主動與被動、再主動與再被動、以及再主動的一個掙扎的過程，這里面包含著個體的訴求。所以我個人認為，不要說別人好不好，還是要談自己好不好，我認為每一個個體好了，你自己有那個愿望，那么整體就都好了，所以沒必要去強加誰，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疏通一個“理”字。

Q：對于本次參展的作品，你創作的契機是什么？

A：我不知道，我只能想到四個字，一個叫天分，一個叫靈感。一想到天分我就很奇怪，天分不是我的，那么它是哪來的？什么時候會來？你為什么在這個階段會想這個問題？這里邊很復雜，所以我沒法考證它。再說靈感，我認為靈感也不是人自己的，就像我們每個人生出來長的不一樣，爹媽不一樣，所以你的出現是特殊的。正是因為這種特殊，所以我們把它叫為“命”，你生在一個時代，命都要在這個運里轉，這就是生與死之間的東西：叫命運。那你剛才問我說這個東西怎么來的？我也不知道，就是我連什么時候我為什么要想這個問題我都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有些感覺會啟發我，然后我就想通一點，然后再把它實現了。

Q：這里邊有沒有一條可以貫穿的線索？

A：如果從貫穿線索的角度講，我覺得可能就是我的生命歷程，我為什么會成為這樣的一個人？在佛學里面，沒有好壞，只有因果。這個因有多少果有多少，誰能知道？所以我認為佛就是最大的哲學，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超越，它太簡單。所以佛家不談高尚，只談慈悲。我覺得懂慈悲非常好，最好的你要懂，最差的你也要想到。你能想到自己，是不是也能想到別人？

Q：那你的生命歷程對你的創作有什么影響嗎？

A：有影響。我每一段的經歷都不一樣，如果你現在問我以后啥樣，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了好的就抓，覺得不好就扔，你說好那是你的事兒，我不管。我從很早，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就畫畫，小孩都是靠虛榮心過日子的，別人夸我兩句，我就想多干點。但是后來，當我經歷過太多后，獲得了很多好處和壞處，慢慢的也就懂了一點慈悲，也就是我的好是哪來的，我的不好是因為什么。這就進入一個選擇階段，這個階段如果你選擇了好的方向，那么作品就會非常好。在好壞這個問題上，我看待問題的方式很直接，就是無論對誰，只要做得好我就站起來給你鼓掌，要是做得不對你就是再牛我也說你不行。我覺得人都應該做點有意義和有價值的事情，這也是我喜歡收藏家的原因，一是他們把好的藝術保留下來了，二是他們很坦誠，喜歡你的作品就用實際行動支持你。

Q：說到坦誠，它似乎也存在于你的作品中。

A：是的。每個階段的作品，我怎么想于是就這么做了，你問我這是什么風格，我不知道，明天有可能我就會把它扔掉了。以前別人問我說喜歡自己哪些作品？我很明確地告訴他，我哪個都不喜歡，我喜歡的都在我想象力的下一步，因為我有了新欲望，我才能前進。過去做了就是做了，我喜歡現在，我喜歡未來，因為過去的東西就是記憶。時代動不了，你就往后翻，倒篇唄，沒的看了也結束了，我現在這是中場。

Q：你為什么會想用作品去記錄時代？這是屬于你的記憶嗎？

A：我的記憶跟別人的不一樣，我所有的記憶都是跟今天發生關系的記憶，純粹的記憶我是不要的。比如我的雕塑“廣播體操”系列，它是一個體制過程，不是單純的廣播體操，比如體轉代表了體制扭轉，體側代表了體制傾斜，下蹲代表了犯罪率變高，跳躍代表了明星時代等等。我不喜歡任何帶有目的性的闡述和體制束縛，一個藝術家需要分析什么精神？錯了就別做了，對了就堅持去做。

Q：剛才說到佛教文化，你近幾年的作品也體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你對此是如何理解的呢？

A：我其實是這些年來一直對中國文化有自己的看法。在這些偉大的哲學思想中，第一個是中庸之道。中庸之道是一個位置學，也就是人生處一世有兩個位置，一是要懂自己，而是要懂社會。第二個是老子的“無為而無所不為”，這是一個天人合一的智商學。第三個是修為，就是佛學。佛學是什么？當經歷了前兩段之后，人生會進入一個高智商的階段，這個時候人會追求境界，這個境界是建立在什么基礎上？那就是智慧。我把它們理解為一個三位一體的哲學體系，我不知道這個理論對不對，但是我就是這樣理解了，并且我認為自己能用上。那些所謂的中華五千年文化就只是一個詞而已，如果不理解那么也就沒有意義了。

Q：為什么你的作品的表現手法非常多元，不拘泥于形式與表現手法？

A：只要我會用，我就得啥用啥，我還想拍電影呢。比如說我先是繪畫后來去做雕塑，就是我覺得單個雕塑不如一片雕塑來得有力量，就這么一個念頭就干了，我好多時候就是這一念。我覺得我懂慈悲，有慈悲就不要高尚，因為那很可能會假。強人所難的事情不要做，我喜歡心甘情愿。如果有事情和你商量，要問你愿意嗎？愿意就干，不愿意可以不干，這就行了。藝術我也本著這個條件，我討厭修飾的藝術。做事情要談真實不真實，真實就是兩種，現狀是什么？內心是什么？不用去欺騙別人。我也討厭濫情主義，雅就是雅，俗就是俗，沒有雅俗共賞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