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魂草

雙河鎮的王槐生是喂馬的好手，這是全鎮沒有人不知道的。他祖上就是喂馬的，到了他這一代，他更是把這種技藝練得爐火純青。槐生對馬像對親兒子一樣，每匹馬哪兒毛稀哪兒毛稠他都一清二楚。遇到馬生病了，他就睡在馬棚里，喂藥添料加水蓋被，伺候得比他婆娘生病都周到。人愛馬，馬通人，所以盡管“白馬溫，黑馬靈，紅馬烈，青馬躁，沙馬刁”，但不管什么樣的馬，在王槐生的調教下都是個個膘肥體壯，匹匹俯首貼耳。

1942年春天，日本人占領了雙河鎮。他們假惺惺地打著“親和友善”的大旗，要舉行一場日中賽馬大會。原來，憲兵隊的野村少佐酷愛騎馬，他的手下有一隊騎兵，平日耀武揚威，沒少欺負百姓。

比賽那天，王槐生和本村以及附近村的共10人騎著各自的馬來到比賽場地，野村也從騎兵隊里挑了10個騎手，騎著他們的高頭大馬來了。

比賽規則很簡單：繞村5圈，快者為勝。

騎兵隊的馬高大威猛，比村里的馬大出一號。日本騎兵根本沒把這場比賽當回事，看到跑第4圈時整整把王槐生他們落下一圈，就把馬慢下來，高興地在馬背上唱起了日本歌。鄉親們都為王槐生捏著一把汗。沒想到王槐生把兩腿一夾，右手提著韁繩，左手食指一屈往嘴里一伸，發出一種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長嘯。只見他胯下的棗紅馬像一道紅色的閃電，轉眼間超過日本騎兵，跑完了第5圈。老百姓歡呼起來，把王槐生從馬上接下來，抬起來在村里游行。

野村暴跳如雷，把他的騎兵大罵了一通，最后宣布：比賽要三戰兩勝才算贏，第二場比賽10天后舉行！

第二天，野村以補充軍需為名，開始挨家挨戶搶糧食，把好一點兒的馬也搶走了。別人問王槐生怎么辦？王槐生說不怕。他從剩下的馬里挑了一匹病馬。這匹馬是黑色的，已經瘦得皮包骨頭，日本兵來時它連站也站不起來了，所以才沒被牽走。王槐生從家里拿出僅剩的半袋馬料，又從柜子一里翻出幾粒白色的藥片，攪到馬料里讓馬吃了。過了一天，這匹馬就站了起來。王槐生牽著它，趁天黑躲進了山里。

到了第9天，沒見王槐生回來。到了第10天，天都大亮了，還沒見王槐生回來。野村把以前搶的馬還給了老百姓，這些馬都被餓得瘦了不少，也就是頭天野村讓馬飽吃了一頓，這些馬才不至于餓趴下。野村強迫老百姓騎上自己的馬參加比賽。眼看就要開始比賽了，只見王槐生騎著那匹黑馬從山上下來。這些天來，王槐生白天在山上采草藥喂馬、馴馬，晚上就和馬一起睡山洞，這匹馬現在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老百姓歡呼著，像迎接貴客一樣牽著王槐生的馬，把他們帶到比賽場地。野村的臉上則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

一聲鑼響，比賽開始。這次野村親自參加比賽，而且是誰先跑到山上的槐樹下舉起紅旗者為勝。雙方都派有代表在樹下等著，十里八鄉的許多老百姓也在那里等著。

野村的白馬跑得很快，王槐生的黑馬也不甘落后。兩匹馬一白一黑，像兩團旋風，相互追逐著向前跑去，把其它的馬都遠遠地甩落在后面。瞠過村前的小河，王槐生的黑馬已占了上風，但野村仍催馬前行，緊追不放。眼看王槐生先到了一塊巨石前，過去這塊石關，離大槐樹只有20米的距離了。這時叭地一聲搶響，只見王槐生的黑馬踉蹌了一下，前腿跪在了地上，站不起來了。王槐生也被摔了下來。野村騎馬瞬間超了過去。王槐生趕緊爬起來，從旁邊揪下幾把藥草，在嘴里嚼了，吐出來敷在馬的傷口上，又對著馬的耳朵說了幾句什么。黑馬聽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王槐生快速騎上去，黑馬像瘋了一樣向前沖去，尾巴都拉成了一條直線。

野村剛到大槐樹下，馬還沒停穩，王槐生就到了。只見王槐生一個飛身從馬背躍到樹上，搶到插在樹枝上的紅旗，揮動起來。樹下的老百姓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響起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一個月后，不知為什么，東洋大馬紛紛病倒了，跑肚拉稀站都站不起來。這下可把野村少佐急壞了，他立即把王槐生抓到了憲兵隊，讓他給馬治病。

王槐生到了憲兵隊，像木頭人似的，馬沒水添水，沒料加料，然后就呆在一邊睡大覺，連看也不多看一眼。兩三天過去，有幾匹馬就死了，更讓野村惱怒的是連他最心愛的那匹馬也奄奄一息。

野村派人把王槐生叫去，瞪著眼說，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壞了！

太君，不是我良心壞，王槐生不緊不慢地說，日本的馬大老遠跑到中國來干什么？這兒不是它的家呀！這兒的水土不養它！

你的藥呢？

我的藥只治中國馬，日本馬吃了也沒用！

野村聽出話中有話，“刷”地抽出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八嘎！你的對皇軍的大大的不忠！馬要是死了，你的死了死了的！

后來，那匹東洋馬還是死了。野村悲痛欲絕，為他心愛的戰馬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并讓王槐生陪了葬……令人奇怪的是王槐生死的那天，全鎮的馬都不吃不喝，整整嘶鳴了一天。

一年后，日本人投降了。雙河鎮的人們把王槐生的遺骨挖了出來，選了全鎮風水最好的地方重新下葬。一場雨過后，王槐生的墳頭上長出了一種不知名的野草，并且迅速蔓延。人們把它薅回去喂馬。馬個個吃得津津有味，百病皆無。雙河鎮的人都說那草是王槐生變的，他死了都還惦記著世間的馬呢，就把這草叫馬魂草吧。

令人遺憾的是20世紀60年代，中國遭受了嚴重的自然災害。雙河鎮也不例外。人們沒吃的就薅馬魂草吃，躲過了饑荒年。聽說別的地方很多人都餓死了，而雙河鎮因為有了馬魂草，全鎮沒有餓死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