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老婆打電話過來,說老班長身體出事了。還發現他寫遺書了。
我一聽就笑了,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
我急匆匆趕到老班長家。
老班長從部隊回來,憑著軍人那股堅韌不拔的精神,自謀職業把自家企業打理得風生水起,要啥有啥,還不忘幫助村里的人吃啥穿啥用啥。
老班長老婆一臉憂郁,那天看著電視,手機上一聲軍號響他就不正常了。他把微信、短信鈴聲都設計的是軍號聲。晚上上了床他翻來覆去不睡,早晨我醒后看他那樣能把人嚇死。筆挺一身你們那時的軍裝,五星帽徽紅領章,一樣不缺穿戴在身上。我剛要去摸是不是還有氣,他斜了我一眼,嚇得我趕緊把手收了回來,又伸手給他抹去眼角的淚。
老班長老婆用手背擦了一下雙眼繼續說。軍裝是臨睡覺時他讓我找出來的,我還以為快過“八一”了,他又要穿。他剛回來,那年“八一”節,他穿上軍裝喝了幾杯酒,對我說將來過世了,他要穿著軍裝走。
這些在外人看來有點神經兮兮的言行,只有當過兵的人才理解。
老班長老婆又說,自打那天晚上開始,雖然吃飯喝酒他都正常,也沒聽他說哪兒難受。本來整天就沒個笑模樣,那幾天更嚴肅得腦門聚了疙瘩。喏,這是在他衣服里摸出來的,老班長老婆哭著把老班長寫的遺書遞給我看。
遺書內容很簡單:我要走了,如果死在外頭,兒子把企業繼續干下去,好好孝順你媽。
我和老班長是老戰友,他的心思我知道。我笑著對老班長老婆說,嫂子,啥事沒有。是他在部隊時的老毛病犯了。而且我知道病根在哪兒。心里說,老家伙,都啥年齡了,還犯病。那晚上的微信我也收到了,而且那個晚上我也沒睡好。
當年對越自衛反擊戰進行到第3年的時候,部隊組織去軍事博物館看了個展覽。前線上保衛國土的戰友們留下的遺物讓我們感動,讓我們熱血沸騰。烈士們參戰前在軍帽上、腰帶上、遺書中,留下了“誓死保衛祖國”“我要入黨”“一寸土地不能丟”;有的還抄寫了南斯拉夫電影《橋》插曲《啊,朋友再見》的歌詞:
“……啊,如果我在戰斗中犧牲,
你一定把我來埋葬,
請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
再插上一朵美麗的花,
啊每當人們從這里走過,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老班長回去也寫了血書,要求奔赴南疆,保家衛國。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是總后的一個建筑部隊,怎么可能輪上我們上呢。
后來退伍回來了。在縣武裝部,工作人員讓我們填了預備役表格,還例行公事說了一句,如果國家需要,作為預備役戰士,隨時聽從召喚,重返部隊。當時,老班長啪的一個敬禮,雖然帽徽領章沒有了,他的臉還是紅彤彤的。
而今,我們早過了預備役年齡了。
老班長老婆瞪著大眼問,什么預備役?
我解釋后,她說,軍裝脫了還要上戰場,早知道我可不給他當老婆。
哈哈,嫂子,在當年你可說不出這種話。
老班長老婆臉紅了紅,那老東西寫遺書犯了哪根神經?
你看電視也知道,日本和菲律賓在南海、東海,制造麻煩,侵占我們的島嶼,還賊喊捉賊。最近網上、微信上傳出信息說,中國海軍召回退役官兵,預備役士官參加了演習。讓老班長動心了。
這老東西,真能管閑事。
如果國家需要,命令是要服從的。可是目前
老班長老婆的臉色陰開始轉晴,張羅著讓我留下吃飯。
老班長去哪兒了?
一大早就去縣城了。
后來得知,老班長去縣武裝部打聽上級有沒有讓預備役戰士回原部隊的消息,武裝部的人像看怪人一樣看著一頭花白頭發的他,敷衍了一句回去聽消息吧就把他打發了。
老班長還將一封寫給原部隊的信寄了出去。信的內容不說你也猜個差不多。問題是,我們原部隊早就整編脫了軍裝,變成北京市國有企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