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自有真樂趣

近來讀了三本書，一本是《賈平凹語言世界》一本是熊召政著的《踏遍青山人未老》的散文，再一本是錢鐘書先生選注的《宋詩選注》。

《賈平凹語言世界》一書，是陜西商洛師專王永生、邵科祥、田金長、郭三科、陳漢生幾位老師，多年來，對賈平凹作品研究的結果。他們從商洛山區的地方語言和古今中外文學大師的文學語言，對賈平凹文學語言的形成，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尤其是商洛故鄉的用語，形成他獨特的語言風格有著極大的影響。從賈平凹的《商州初錄》和《商州再錄》等描寫商州地方的作品中，都能得到很好的映證。可見，一個作家的故鄉是養育他成長不可或缺的“臍帶”。這正如張煒在他的《詩性的源流》一書中所說：沒有那一個作家不寫他的故鄉。故鄉腳下那片如詩如畫的土地，是作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張煒的長篇小說《古船》，也是以他家鄉一個家族為背景生發出來的故事；故鄉的語言是作家應去開墾的“處女地”。人民群眾中有許多豐富的語言素材，待作家去提取來增加自己的語匯庫藏。

許多作家都是寫故鄉的人事步入文壇而震驚文壇，成為“處女作”的名篇。很多大師是寫家鄉的高手，沈從文的《邊城》更是把湘西的民風民俗寫得出神入化，讓讀者驚嘆不已。有著“鄉土作家”美名的劉紹棠，把京淮大運河當作他的“掘金寶地”。這些作家的作品無不打上故鄉的“胎痕”。

一個作家成熟與否，往往與他語言風格形成與否有著極大的關聯；而且，他們都很強調詩化的語言，這“詩化”不是形容詞的堆砌，是“詞達意”的注腳。

賈平凹的作品，特別是他的散文語言確有獨到之處，語句中多用動詞、名詞，少用形容詞，因而文字精煉。有的句式是一字或兩字能表述的，絕不多用一字，簡潔到惜墨如金的境界。這一點他是繼承和發揚了中國古人游記散文的特點。語言的簡潔美，是賈平凹的一種語言風格，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使人愛不釋手。

我愛讀賈平凹的散文，就是他的文字感染力的結果。記得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在一本刊物上讀到他的《夜籟》一文，文中寫景描物狀人的語言很美，從此，我迷上了他的散文，見著他的散文集子就買來讀，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了。可以說，受他散文的影響，改變了我后來的讀書興趣，早先愛看小說的習慣已被散文取而代之。愛讀散文，并非是“中國文學向來大抵以散文學為正宗”（朱自清語），而是這些名家散文的語言，讓我得到了美的享受。

《踏遍青山人未老》一書是熊召政2014年8月出版的一本游記，全書共82篇文，每章不長。文章雖短但耐讀，讓我讀得津津有味。此書雖是近著，有許多篇章已在刊物上發表，只是結集而已。書中的每篇文字冼煉，詞語華美，稱得上是字字珠璣的美文。這之前，他曾是一位詩人的緣故罷。知道他的大名，是長篇歷史小說《張居正》一炮走紅之后。原以為小說作家擅長謀篇布局，只此而已。讀完這本集子，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他的散文，也有過人之處。從他的行文里，可體會到，他不僅對明史有深入的研究，而且涉獵和掌握了其他朝代的歷史知識。因此，寫起游記來，才那樣得心應手，信手拈來。游記文章的優劣，不僅在文字上，而與一個人知識面的寬窄有著極大的關系。

他的多數游記文章，對山川河流、名勝古跡、名人故居都有自己獨到的感悟，都能精騖八極、思接千載，而且妙語驚人。正如古耜在此書序中所說，游記散文不能為風景而寫風景，經典散文都要“與史同行”。

熊召政的文字功夫也很了得，在遣詞造句、文字組合上體現了他深厚的古漢語功底。你看他筆下春日的江南：“峰巒中的澗水、煙樹里的人家、晨吹上的鳥啼、落日下的櫓聲，匍伏在蟄氣上的春夢無痕、浮漾于綿雨中的秋葉滿山，或寧靜、或喧鬧，或尺幅玲瓏、或無遠弗屆。”他不愧是一位丹青行家，著墨不多，便為我們點染出一幅春日江南的水墨畫。又如他的另一篇文章，2010年被湖北和江西同時選為高考語文賞析的《煙花三月下揚州》，文中把煙雨朦朧的三月揚州，寫得來妙不可言：“那楊柳岸畔的水國人家，那碧波深處的江花江草；園林臺榭、寺觀舫舟，一色兒都罩在迷離的煙雨之中。此時的揚州，那些硬硬的房屋輪廓都被朦朧的雨霧軟化了下來，曲折的小巷浮漾著蘭草花的幽香。”看來，沒有廣博的歷史知識和駕馭文字的真本領，要寫出好文章那只能是白日囈語。

從書中，可知熊召政是一位“大耍家”。他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名山游，正如徐魯先生所說：“熊召政先生的大地游歷，將近半個世紀的空山踏雨、寒江釣雪，肩挑明月、心懷禪音，在茫茫的風雨山河中獨傷千古。”他是帶著“溫潤的家國情懷和遼闊的文化鄉愁”去遍訪祖國河山的。其足跡留在了東北、西南、大草原、大沙漠、長白山、海南，尤其是他的故鄉湖北大別山的土地上。循著他的足跡，讀者也飽覽了祖國的山山水水，知道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獲益多多，享受到讀書的樂趣。

《宋詩選注》是錢鐘書先生選注的一本再版讀物，他對書中一些宋詩詩句的由來和形成，作了較為詳細的考證和注釋，使讀者懂得了這樣的詩句，作者是如何化他人為已用。

讀此書之前，只知道中國文化史上唐詩宋詞名貫古今，對宋詩就知之甚少。其實，宋朝的詩人，不僅有此頭銜，而且還有詞人的桂冠，這是初唐和盛唐的詩人不可相提并論的。要說文化的繁榮，宋朝比唐時不會遜色多少。

宋朝的詩人，無論是“江西派”或是“江湖派”，他們的寫作風格，多數都是師承了唐朝詩人的流派，而在此基礎上又演繹成新的文體——詞。要研究宋詞，就不能不讀一些宋詩。兩者互為補充，才能明白宋詞能繁榮的原因。任何新文體的產生都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都有一個相關相承相襲的因由。

唐朝的許多詩人給我們留下了不少名篇佳句，至今膾炙人口。讀完此書，知道了宋代詩人也有很多妙筆生花。

一個人一天能讀一兩篇美文，吟誦一兩首好詩，讓身心潛入書海中，去“嘣咚”“嘣咚”游兩把“狗刨騷”，也是一種怡然自得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