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多年前的一天,一個包裹被扔在紐約愛迪生發電廠的窗臺上。那是個炸彈,附有一張紙條:“愛迪生發電廠的混蛋們——特此獻上。”它沒爆炸,然而另外33個炸彈成功爆炸了。面對如此大的損失,紐約警局采取了只在柯南·道爾的小說中才會出現的行動——將案例文件送到精神病醫生詹姆斯·布魯塞爾那兒。他閉上眼睛,進入一種恍惚狀態,然后——正如他在其后來的暢銷回憶錄《精神病醫師的犯罪個案研究記錄》中寫的——靈光乍現。
首先紙條上的措辭過于正式,罪犯似乎在國外出生,有伊底帕斯情結(戀母),未婚,獨居,也可能和母親住在一起。然后布魯塞爾寫下了他傳奇的一幕:“‘還有一件事。’我雙眼緊閉,看到了罪犯:無可挑剔的整潔、絕對正派。‘當你們捉到他時會發現他穿著雙排扣套裝。’”

“‘上帝啊!’一名刑警咕噥道。”
“‘而且扣子是扣好的’,我說。我睜開眼,他們不發一言地走了。”
嫌疑人很快浮出水面。他叫喬治·米特斯基,南斯拉夫人,未婚,是愛迪生電廠的前雇員。警方在午夜搜查了他的住宅,穿著睡衣開門的他馬上供認不諱。然后喬治進屋更衣,回來時身著牢牢扣好的雙排扣西裝。從此犯罪分析師這個職業誕生了。
但這不是布魯塞爾勝利的直接結果,他被看作是一次性天才,20世紀60年代犯罪分析師也沒有真正介入警方調查。直到1972年,布魯塞爾的粉絲和學生——FBI官員霍華德·特坦在維吉尼亞州的FBI研究院創建了分析小組,并很快旗開得勝。一個7歲的小女孩被謀殺,霍華德的小組斷定兇手是年輕的白人男性,滿足性欲后滅口,很可能留了小女孩的身體部位作為戰利品。分析的結果指向大衛·梅爾霍弗,他認罪后沒多久就自殺了。
就這樣犯罪分析師們趾高氣揚地橫行于70、80年代,著名的犯罪分析專家,如約翰·道格拉斯等人全國聞名,并成為暢銷書作家。他1995年的回憶錄《心里神探》中寫道:“我試圖分析一個案子時,必須收集所有證據……然后讓自己的思想和情感都盡量和罪犯保持一致。我試著像他一樣想問題。這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確定,多年來咨詢我的小說家們,如湯姆·哈里斯也說不清楚他們創造的角色是如何栩栩如生的。如果這是種特異功能,我反正是不會拒絕的。”
當然像道格拉斯這樣的人比靈媒更篤學。他們會游歷美國訪問連環殺手,試圖將他們的犯罪細節分門別類,比如“有序”(花時間精心選擇和跟蹤受害者)和“無序”(對受害人無興趣,有時會蒙住他們的臉或打暈以消滅個性)。但還是有靈異的元素在,比如分析師們發表驚人的新聲明前進入的恍惚狀態——這是最吸引警方和公眾的。
那時候英國沒有偉大的詹姆斯·布魯塞爾或約翰·道格拉斯,但利物浦大學有位年輕嚴肅的犯罪學教授叫大衛·坎特,他總是不茍言笑地教學生自己發明的分析理念,比如地理分析法。他的理論基本意思是如果你有一圈攻擊事件,兇手很可能生活在圓圈中心。坎特一絲不茍的研究被證明精確性極高,但有點平淡無奇,無法點燃公眾的想象力。
然后保羅·布里頓來了。
幾周來我試圖找到布里頓,沒有成功。雖然他一度是英國最著名的刑事分析家,但自從前幾年他陷入職業丑聞后幾乎銷聲匿跡了。他讓犯罪分析事業不斷飆升到高峰,又可怕地跌到谷底。在我去雜貨店時電話響了:“號碼無法顯示”。
“抱歉,”那個聲音說,“我是保羅·布里頓。我知道你一直試圖……對不起……”他的聲音猶豫、低調。我問他是否愿意談談他的犯罪分析師生涯,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他說他現在只是個人質談判師。
“將日子浪費在被屠宰的可憐人的遍地內臟中,根本不是事兒。”(實際上犯罪分析師很少訪問犯罪現場。他所謂的內臟是警方證據照片上的和他站在兇手角度想象出來的。)
“不管怎樣你愿意跟我聊聊嗎?”我問。
“萊斯特火車站旁邊新開了一家普瑞米爾酒店。”他說。

他到酒店時穿了一件巨大的黑色長外套。“我是不是應該先告訴你一點事情的開頭?”他說,“這樣行嗎?抱歉。我要是啰啰嗦嗦說了多余的話你得阻止我,我一點不會覺得被冒犯了。我要開始嗎?”
“是的,是的,請吧。”我說。
“要從1984年開始說起,”他說,“有個叫作大衛·貝克的家伙——最好的偵探之一,來到我的辦公室。”
NHS醫院附近的車道上發現了一名年輕女子的尸體,布里頓是該醫院的資深臨床心理學家。她在遛狗時被刺傷,沒有嫌疑人,本能驅使著貝克來征求布里頓的意見。
“貝克是真正的犯罪分析之父。”布里頓說,“因為他來找我了。你能明白嗎?如果貝克沒來問我,我就沒理由介入。”
很明顯他想讓我說:“哦,但你才是犯罪分析之父。”
“哦,但你才是犯罪分析之父。”我說道。
“我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承認道,“是的。但如果沒有貝克一切都不會發生。你明白嗎?”
“嗯,”我說,“我明白。”
因此貝克從布里頓處得知兇手是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獨居且性發育不良,很可能和父母住在一起,是個熟悉刀具的體力勞動者,收藏了大量的暴力色情作品。
“事實證明我完全正確,他們很快找到了兇手,”布里頓說,“一個叫博斯托克的人,我記得是。”

保羅·博斯托克確實符合布里頓描述的形象,并認了罪,布里頓成了名人。報紙稱他為英國的詹姆斯·布魯塞爾。內政部將他招到一個新創建的犯罪分析研究機構,并讓他出演了ITV的紀錄片《殺手之心》。
幾個月間他正確的描述了更多的性犯罪兇手,幾乎所有都是20歲左右的年輕男性,獨居或和父母住在一起并收集了大量的暴力色情作品。
“有一些看法…”我說。
“什么看法?”布里頓出乎意料地打斷了我。
“你分析出的許多殺人犯幾乎都是相同的人格類型。”我說。
“哦,嗯,那是。”他聳聳肩。
事實上在他巔峰的那幾年,根據他的暢銷回憶錄《拼圖的人》,他成功分析出了很多非典型罪犯。例如不出他所料,用刀片劃破亨氏嬰兒產品的綁架勒索犯是位前警官。他越來越出名了。
然后一切都分崩離析。
1992年7月15日,23歲的瑞秋·尼克爾在她兩歲的兒子面前被捅了49刀,她的尸體發現于溫布爾登公地。警方對于先找布里頓描述一下罪犯已經習以為常了,布里頓對犯罪現場展開了想象:“閉上眼睛,我試著退一步進入漂亮的溫布爾登森林空地……我揉了揉眼睛直到白色星星在天花板上反彈,”他后來寫道,“我一直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想重新聚焦實在太難了。”——他仍然總結道:兇手是個單身男人,體力勞動者,住在溫布爾登公地的步行距離內,獨居或與父母同住,收集了大量的色情作品。他補充:這是他第一次犯下謀殺案(現場混亂且手法業余),但他曾經有不嚴重的性侵犯記錄。
回想起來完全可以理解為什么警方誤以為罪犯就是科林·斯塔德。簡直就是命運捉弄,他完全符合布里頓的描述,實際上比真兇羅伯特·納帕爾還符合。例如,斯塔德獨居的套房離公地只有幾步路的距離,而納帕爾住在17英里外的倫敦。

而且斯塔德曾經因為在溫布爾登公地裸體曬日光浴而被警察警告,并通過雜志的交友頁面給一個叫朱麗的女人寫淫穢的信。他的門前還貼著標簽:“基督徒走開,這里住著一個異教徒。”房子里收集了大量色情雜志。然而沒有證據表明他是個性變態,他在回憶錄《到底誰殺了瑞秋》中寫道:“我認為自己是一個完全正常的人……一個渴望異性陪伴的精力充沛的男人……我真正期待的是一段堅實可靠的戀愛關系,并最終結婚生子。”
但他老實告訴警方瑞秋被殺那天他確實去溫布爾登遛狗了,和平時一樣。警察強烈懷疑他就是兇手,于是詢問布里頓是否有機智的方式引導斯塔德認罪,或揪出罪證免去詢問的步驟。布里頓建議密探和斯塔德通信并成為朋友,于是一個便衣女警以“利茲·詹姆斯”的身份開始聯系斯塔德,聲稱是他曾經騷擾的朱麗的朋友。
“利茲”按照指示在信中說她與拘謹的朱麗不同,無法將信上的色情內容從腦海中揮去。
為了加強暗示,她補充道:“我有個奇怪的音樂愛好,我最愛的專輯是婁·里德的《Walk On The Wild Side》。”
斯塔德顯然被這始料不及的艷遇沖昏了頭,立即回應道:“我孤獨得痛苦極了。”并詢問“她”利茲是否介意他向她訴說自己的性幻想。

“利茲”回信說那是她所期待的:“我相信你的幻想是沒有界限的,你和我一樣心胸開闊,不受約束。”因此斯塔德回信詳細述說了他們兩個在公園里溫柔地做愛并相互低語“我愛你”。
警察們激動壞了:斯塔德給出了公園的位置。布里頓建議要謹慎:如果斯塔德的幻想少幾分溫柔,多幾分邪惡或許更符合他的設想。所以在“利茲”的下一封信里加強了力度,斯塔德一定無法抗拒,“利茲”寫道:“因為我的幻想沒有界限甚至很暴力,有時候讓我擔心,如果你和我一樣有這種不尋常的幻想就好了……我想感受到你強大的和壓倒性的力量,這樣我能完全臣服于你的威力,感到無助和羞恥。”
“你需要和一個真正的男人好好干上一次。”斯塔德堅定地回答道,“我要確保你在痛苦中尖叫。”他立刻澄清自己不是一個真正暴力的人。他這樣說只是為了滿足她的性幻想——“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我怎么道歉都彌補不了。”如果她能來他的公寓就好了,他可以為她烹制“我拿手的博洛尼亞肉醬米飯,配上自制的樹莓慕斯”。
盡管如此,布里頓留意到斯塔德信中“潛在的施虐傾向”。
試探繼續著,在布里頓的指揮下“利茲”向斯塔德暗示她有一個“陰暗的秘密”,又“壞”又“棒”,發生在她的過去并總能挑逗起她“最深處的情欲”。斯塔德回信說他很想聽聽她的黑暗秘密,他自己也有一個:警察誤以為他謀殺了瑞秋·尼克爾,“就因為我是個孤獨的人,有古代土著的信仰”。
“利茲”回應說她更期待他就是兇手:“這對我來說更好些,因為我有事要告訴你。”那是她的“黑暗秘密”,也許他們應該在海德公園野餐,那時她會坦白自己的秘密。
斯塔德回答說他很高興能一起野餐并聆聽她的秘密,但他得公平地告訴她他絕對沒有殺瑞秋。不過他不斷地補充說,或許他們可以做愛,他可以用皮帶勒住她的頭,“每五分鐘沉溺于肉體的欲望中”。
“利茲”的“黑暗秘密”是——她終于在海德公園告訴了斯塔德,而一大隊便衣警察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她十幾歲時與一些“特殊的人”混在一起,“割開了一個嬰兒的喉嚨,將他的血倒入杯子里,每個人喝了一口,那是最令人興奮的氣氛。”她和她的撒旦崇拜者們喝完嬰兒的血后殺了他的母親:“她全身赤裸,他們拿出刀來,一個男人遞給我一把讓我割開女人的喉嚨,我做了,然后有一個淫亂的狂歡,我和那個男人一起,嗯,他是我最好的經歷。”
“利茲”看著斯塔德的眼睛說她只會真正愛一個能做類似事情的男人。斯塔德回答說:“我覺得你目標有點高”。
接下來的幾周“利茲”堅持道:“一想到(殺手)是如此令人興奮。想想做了那件事的男人我就欲火難耐……我想要那樣的男人。我想要那個兇手……如果你是溫布爾登公地的殺人兇手,如果你殺了她,那就好了。”
“我非常抱歉,”斯塔德悲傷地回復,“可我不是。”
不過他忠實地在寫給她的信里讓暴力性幻想升溫,加入了刀和血的內容等等。當布里頓讀到這些時嚴肅地告訴警方:“你們眼前是個極端性變態,只存在于極少數男性中。如果說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在溫布爾登謀殺了瑞秋的可能性小得令人難以置信。”
不久之后斯塔德被捕,罪名是謀殺瑞秋,并被拘留了14個月,在此期間真正的謀殺犯羅伯特·納帕爾在他的住址附近殺害了另一位母親薩曼莎·比賽特和她四歲的女兒賈思明。最終案子到了老貝利(英國倫敦中央刑事法院的俗稱)。法官看了一眼就扔了出去。他說,美人計是“最嚴重的欺騙行為”。從此布里頓的聲譽和犯罪分析行業的聲譽全都毀了。
回到酒店,我說:“我想聊聊科林·斯塔德。”這時布里頓抬起手指,一言不發地飛快翻找他的包,遞給我一沓紙。我花了一點時間搞明白我在讀什么,然后我懂了:這是一個聲明,他提前準備好應對這個問題的。
在調查這起謀殺案的最初——他在聲明中說——他告訴倫敦警察廳納帕爾是真正的兇手,但他們不聽,因為他有不在場證明。
我抬起頭看著他:“你真的告訴他們了?”我問。布里頓點點頭。“能給我點證據嗎?”我問。“警察那邊有人愿意作證嗎?”
“有很多人知道,但沒人會說的。”
“因為關系到他們的利益?”
“因為關系到他們的養老金、處境和利益。但兩個人曾經打電話給我說:‘我在那兒,我知道發生了什么。你是對的,原諒我什么都沒說,等我拿到養老金后或許會說出來。’”
“我猜還沒人拿到養老金呢?”
“人得照顧好自己的生活,你沒法怪他們。太混亂了……”
“哦。”我說。
他看著我,說:“讓我試著這么跟你解釋一下……”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耐心地分解美人計事件以證明自己沒做錯任何事。他的規矩始終是:“嫌疑犯科林·斯塔德必須是引導描述所有細節的人,‘利茲’只可以做出反應,必須永遠不主動描述細節。如果你違反規矩,只會引導出自己希望的東西,明白嗎?”
我目瞪口呆的,“但‘利茲’過去的謀殺儀式怎么說?”我問。
“怎么……對不起……你在想什么?”布里頓輕聲回帶,帶著敵意看了我一眼。
“她說她只會愛上一個能做類似事情的男人。”我說。
“如果一個和你約會的人這樣對你說,”布里頓說,“你會怎么做?”他停頓了一下:“你會怎么做?”
“他顯然想和她做愛想瘋了。”我說。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布里頓說。
他看著我,重復了他的職責:自始至終他沒有越職。
“即使你說有兩個這樣性變態的男人同時出現在溫布爾登的可能性非常小的時候?”我問。
“好吧,要記得,”他說,“羅伯特·納帕爾在那兒,科林·斯塔德沒有。因此……”
“斯塔德那天早上在,”我說。
“但他沒有和兇手同時出現!”布里頓說。
他投向我一個勝利的眼光。我們陷入了沉默。
“你覺得科林·斯塔德是變態型人格?”我問。
“我不認識科林·斯塔德,”他回復道,冷淡地沉默了一會。“你是來問這些問題的嗎?”他說。
過了一會兒我們結賬了。
兩周后我參加了一個關于新刑事分析的會議,由大衛·坎特組織,他已不那么年輕,在倫敦南安大學執教。保羅·布里頓的幽靈徘徊在訴訟地,在坎特的開幕致辭中,他按下開關,瑞秋·尼克爾和科林·斯塔德的照片填滿了屏幕。“這是我們生活的痛苦之源。”他咆哮道。
確實在1994年的審訊上,法官奧格納爾將案宗扔到斯塔德臉上時,他是嚴厲的。“犯罪分析的概念在任何情況下作為身份證明都是極大的危險。”他在法庭上說,“我不想鼓勵調查或起訴部門在這種基礎上尋求支援或補充。”
休息時我和李·雷博恩聊了一下。他是國家治安改善機構的行為調查顧問(布里頓之后“分析師”成了禁語)。像雷博恩這樣的人——坎特以前的學生——現在試圖收拾殘局,令分析師們再次受人尊敬。
“保羅·布里頓這類人有神秘的光環。”他解釋說,“警察去找他們,他們給出建議,而沒人要求理論支持。警方被此誘惑了,他們就像在展示神跡一般。心理學家從來沒被挑戰過。”
雷博恩說過去10年來,他和他的同事們一直在悄悄制定“專業化條例”,在貝辛斯托克附近的樹林里的舊大廈,試圖把偽科學變成真正的科學。我問他可不可以參觀他們的工作地點,他沉默了一下說會讓我知道的。
會議的演講者們只謹慎地發表基于統計數據的理論。隨著時間推移,我了解到新西蘭的性幻想強奸犯(他們將自己的春夢變為現實)愿意跋涉6.62千米犯罪,而不假思索的暴力強奸犯只肯離家3.71公里。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強奸陌生人有關。這是大家研究的重點方向,因為一個分析師告訴我,“強盜們的思想我們懶得猜”。
我身體里非理性的一部分無法不懷念瘋狂的犯罪分析師年代,至少他們瘋了般亂打一氣,有時候神奇地猜對了。而這個會議上展示的事實全都有不必要的小心翼翼。
第二天我向國家治安改善機構發了郵件告訴他們這點。這一切是如何轉化成信念的?他們回復說:“這很重要,你為什么不親自來我們的工作地點看看?”
我穿越樹林接近那座大廈時,感到它看起來巨大且令人印象深刻,一群白鹿在啃食地面上的青草。這里曾經屬于拜倫·布洛克特二世,臭名昭著的納粹同情者,現在已歸警方所有,盡管他們每年要花100萬英鎊打理,這是他們看管DNA數據庫和國家傷害數據以及失蹤人口數據的地方。
李·雷博恩和肖恩·薩頓(這里的犯罪分析主管)接待了我。薩頓指了指一個低矮丑陋的樓房,說他的72名員工就在那里整天坐在電腦前,觀看強奸受害者的資料DVD,吸收每一點信息,不管多小,然后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問題庫”,包括性行為既定和未遂的、口頭“行為”(是否侮辱、道歉、安撫)、年齡、描述等等,統計出一個日益增長的“數據圣經”,每一行每一列都互相參照。
薩頓笑了笑:“我們有的是個了不起的數據集。我們是勞合社鏈接分析的保險。”
雷博恩補充道:“而且現在,如果保羅·布里頓那樣的分析師宣稱嫌疑犯是個尿床的自戀狂,警方會說:‘那又怎樣?’這也許是對的,但沒什么用,因為我們的數據里沒有自戀狂也沒有尿床的人。”
他們不肯帶我參觀工作室,我也看不到“異常活躍的盒子”——計算機里包含異常現象的部分。如果強奸含有高度不尋常元素,明顯少于5%的攻擊,信息將會存儲在這個“盒子”里。我讓薩頓舉個例子,他冷靜地說出了一系列令人不安的單詞:“漂白劑,檸檬口味清潔劑,馬桶清潔劑,超強力膠水。”稍后他們電子郵件了我更多:“切割受害者的頭發(頭或陰部),讓受害者換衣服,自己換上受害者的衣服,在受害者身上小便/要求受害者在自己身上小便,舔受害者的腳或鞋。”
“這些都極端罕見。”薩頓說。“他們幾乎就是免費贈品,因為他們脫穎而出就和出頭鳥一樣。”
其中一個非常罕見的事件發生在2005年12月27日。一個六歲的女孩洗澡時被掠走,扔到一輛面包車里被性侵。薩頓的一個員工在電腦中輸入數據:“兒童受害者”“地理”“綁架/攻擊受害者住所”“綁架——車輛參與”“特定演說”(他威脅她如果她出聲就不會再見到她的家人)“性活動類型”等等,馬上一小撮名字跳了出來。其中彼得·沃伊奇被捕并認罪,現正在服刑。
但是他們認為不應該靠這些顯而易見的容易案子做判斷,也不該靠那些看似瘋狂的假設做判斷,比如“如果強奸犯只除掉受害者一條腿的褲子或襪子,這意味著他平時招妓”。

“你怎么知道的?”我問。
“因為妓女只肯露出一條腿,為了安全。”雷博恩說。
我看著他。這看起來確實不同尋常,但他是個一絲不茍的人,我想我不得不同意他是對的。
當我問到他們靠什么判斷時,他們神色變得明朗起來說道:“84%。”
“什么的84%?”我問。
“84%的強奸犯曾有違法行為。”薩頓說。“任何犯罪!在殘疾人停車處停車,或搶劫。所以不要去找那些性罪犯們,去找找賊。”
“那不是一個糟糕的事實嗎?”我說。“肯定不會縮小你們的懷疑范圍。這個事實怎么幫到你們?”
“這是個偉大的事實!”雷博恩說。“這意味著我們已經有了強奸犯的名字。他有犯罪記錄。”
直到現在,雷博恩解釋,強奸犯和強奸殺人犯們通過一次次的性犯罪早就超越了布里頓那類人傳播的假設法。這聽起來像個精明的理論,給犯罪分析師存在的理由。事實上,這是警方追蹤到科林·斯塔德的主要原因。現在問題是他們花時間進行統計研究后證明那是錯誤的。
不是每一個強奸殺人犯都是會尿床的色情雜志收藏者,有戀母癖并剛好住在兇案附近。
“沒有數據支持。”雷博恩說,然而84%這個數據是正確的。他的觀點是這個數據不是那種能吸引老派犯罪分析師的有趣演繹,它不會告訴你性罪犯們的心靈。這是一個笨拙的、枯燥的事實,但它是真實的,所以令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