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江畔熱鬧起來，各色衣服翻動，人們興奮而充滿期待。水面上的龍舟是受關注的焦點，隊服整齊鮮艷，色澤各不同而熱情皆高漲。比賽尚未開始，但周遭關于哪隊將勝出之論已爭得熱烈。鼓聲響起，圍觀的群眾愈來愈多，談話聲、呼喚聲、歡笑聲相互夾雜，遠近喧嘩。

劃龍舟，是端午節的習俗之一。然這樣的熱鬧喧嘩，紀念的卻是一個憂思愁苦的人。一個不忍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的千古詩人。

他就是《離騷》的作者屈原。兩千多年前的愛國詩人，其憂國憂民，卻屢遭流放，后投汨羅江。據傳，詩人自沉后，當地百姓們聞訊爭相劃船撈救，后來逐漸發展成為龍舟競賽。又言人們擔心江河里的魚蝦吃掉詩人的身體，紛紛拿米團投入江中，往后就成了吃粽子的風俗習慣。亦有資料言端午節劃龍舟的習俗在屈原之前已存在，但人們因著對屈原的敬重與懷念，就將這個習俗用以紀念他。

紀念是一種很奇妙的事情，明明是一片哀思，可經過漫長的歲月之后，憂傷卻不知去向。鑼鼓喧天，龍舟競渡，參與的選手奮力劃槳，岸上的觀眾呼喊雀躍，一片歡騰。看龍舟飛速向前，看青年身手矯健，看美女如云，看老者喜笑顏開，看稚童奔逐嬉戲……處處是節日的景象。唯不見，“頭戴切云之高冠，身佩陸離之長劍”的高士，亦不見“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的詩人。

懷念太久，浪花淘盡，只剩下一個——節日。

不是所有的追思，都要以哭泣的方式啊。以節日的形式紀念，以熱鬧紀念，以歡喜紀念，也沒有什么不好。劃龍舟，既強身健體，又增進友誼，更帶給人們數不盡的歡樂。吃粽子，頰齒留香，傳統文化就在美食中傳承。若是要人非得哭啼一番，怕是早已被歲月所遺棄和忘卻，不復存在。

以什么樣的方式紀念，真的值得思考。多少人想流芳千古，而把事跡銘刻于石碑上，結局卻不一定如愿。石頭也許足夠忠實，但可能被埋沒于泥土之中。縱然得以沐浴陽光，前去賞讀的人也稀少，甚至無人問津。亦有粉飾之后，載入史冊的，但夾在浩瀚的書頁之間，被發現、被重視的概率并不高。

而“扈江離與辟芷，紉秋蘭以為佩”的屈原，定然沒有意想到竟被追憶千年。當他縱身一躍，就斬斷了世間的所有紛雜與牽絆，一切隨之逐流江水。并非汨羅江有什么與眾不同，可以把守千年時光。只是被人們懷念的理由，他早已用其一生寫就。無須碑石銘刻，詩人的故事代代相傳。

龍舟競渡，民族文化的傳承水汽淋漓，紀念融于風俗習慣之中，從容而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