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地的歌者

確知張惟去世，很震驚。他不是看上去十分健康的嗎？已是耄耋老人了，一點都不像。2014年6月，我到龍巖參加閩西文學院第七屆年會暨張勝友《百年潮""中國夢》政論片研討會，他真是精神矍鑠，會議的主持，吃飯時桌間的穿行招呼，無不顯得條理清晰，行動敏捷。他還到我的桌邊，拿了一篇文章的稿費給我，見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說：“這是公事嘛。”手一揮，又到別處去。幾個月后，在廈門召開的第十五屆“紅土地.藍海洋”筆會的開幕式上，我們又見面了，他依然如故，只是似乎有點倦容，我以為是頭天晚上沒睡好，沒介意。后來才知道此時他已有癥狀了。又是半年過去，今年5月，有天晚上，我在文友間的博客游弋，偶然捕捉到似乎是關于他不好的消息，為了證實，很快我上了龍巖作協副秘書長郭鷹的博客，幾次那里的文學活動她都是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員。果然，看到了張惟出殯儀式的照片。心沉了下去。盡管過了零點，我還是打了電話給郭鷹，想盡早知道情況。沒接。第二天早上，她回了電話。我終于了解張惟發病的過程。他得的是不治之癥，最初瞞著他，后來才告知。這一切不到一年。這時，我才感受到，老張畢竟是85歲高齡的人了。

想不起我是哪一年認識張惟的。應是上世紀末。在謝春池組織的一次知青活動中，我早早從漳州出發，提前抵達會場。在開幕式散場后，著名作家高云覽的女兒高仁婉向我介紹同她一起往外走的老人，說，這是張惟先生。老張站立，有點筆挺，老軍人的范兒，滿臉笑容。

我們似乎就是這樣認識的。

以后，我們多次在一些活動中有過交往，那時他是龍巖作協主席、閩西文學院院長，龍巖文化研究會會長。有一回，他在廈門贈送我一本新著《愛國者王源興》，這是一部長達25萬字的人物傳記，資料非常翔實豐富。他在扉頁上寫著：“楊西北先生正之。這本書中有令尊楊騷先生在南洋的面影。”王源興是龍巖人，一代僑領，解放后曾任全國僑聯副主席，北京市政協副主席兼僑聯主席。我對這本書很感興趣，認真拜讀后，在寫到父親的地方，都用紙條夾上。書中有一段寫道：“不久（1945年初），翁雪花（王源興太太）的堂弟翁鈞鴻從恒豐楠榜公司跑來朱鹿鎮看望新誕生的小外甥，他告訴姐夫王源興，漳州籍作家楊騷隱蔽在米德洛開辦小皂坊維生，娶了楠榜“娘惹”陳仁娘，‘我遵囑代表你去喝喜酒，代致50盾為賀。’王源興知道，楊騷這位比自己大10歲的作家老鄉，自從1933年在上海與才女白薇分手后，孤身飄泊南洋，在這逃難當中，終于與當地僑生‘娘惹’結合，對于他的坎坷人生也是一種溫馨和慰藉吧。”王源興少年時曾在漳州當過多年學徒，后來到南洋。我聽媽媽說過，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父親在雅加達做胃切除手術，王源興給予經濟上的幫助。

其實王源興對海外華人的文化事業資助是極大的。在抗日戰爭時期，祖國大陸有一批文化人南行至新加坡和印尼開展抗日救亡工作。后來我遇到張惟，對他說過自己一個想法，希望他牽線，促成南行文化人活動的研究，因為他寫《愛國者王源興》這本書時，采訪過許多南行文化人及親屬。可能有難度或其他原因，此事沒有進展。一直到2013年印尼原華僑民主報紙《生活報》編輯和報人親屬聯手發起一次頗具規模的研討會，機緣所至，我們決定在研討會期間召開南行文化人后代座談會。許多后代欣然赴會，其中有南行文化人的領袖胡愈之、作家郁達夫、王任叔（巴人）、高云覽、汪金丁、鄭楚云、楊騷等等的后人。座談會在廈門華僑飯店舉行。會后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張惟，他很高興地笑了。

張惟主編龍巖《龍》雜志。去年春節，我侄兒結婚，侄媳婦是新疆建設兵團第三代人，他們是大學同學，都留在北京工作，我在婚禮上做了一回證婚人，發表了簡短的證婚講話，談到了九龍江、伊犁河和金水河，新人的親友說這講話幾度使他們落淚。這段證婚詞發在我的博客上，老張看到了，覺得有意思，留言說要發在《龍》上，我當然愿意。這證婚詞登在雜志上，他還寫了一段附言。我感到了老張胸膛里依然跳動著年輕人的心。

這個年輕人一樣的老作家，有著如此青春的活力。他談起閩西文學院的規劃，娓娓道來。他以近八旬的高齡，創作出“帶有補充空白意義的悲壯史詩”長篇歷史小說《血色黎明》。

閩西的文友談起他，出現了“掌門人”、“泰斗”、“旗手”、“恩師”等譽詞，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的去世，對閩西文壇，肯定是一個重大的損失。于我，"則是失去一個可親可敬的忘年交。

我還能說些什么呢。謹以此短文，寄托自己對張惟先生離去的痛惜和深切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