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上的輕擁

"大早，在老城區擁擠的街上，我遇到一幕做夢也想不到的情景。一輛電動輪椅車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雜亂無章的車流中，它破舊細小，一個屁股的位上卻坐著兩個大人。男的微側著身坐在輪椅上，大約不到六十歲，人很瘦，下身萎縮，左手放在輪椅開關上掌控方向與速度，右手抱著女人，平靜而愜意。女人顯得年輕些，容貌姣好，若站在路上也還是不失婀娜的。她半懸著身子倚坐他腿上，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以便減輕對男人的壓力。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在愉悅的臉上閃動，望著前方，目光柔和，深邃，清澈。這特別的相擁而行，勝過眾多愛情經典帶給我的震撼，使我覺得他們比總統巡視還神氣十分！

這一對的另一情節，我在新城區見過，只是沒有太多地去想。當時，坐在車上一晃而過，見到她推著他在街區瀏覽夜色，不時低下頭向他說著什么，他笑了，笑得那么平靜。在音樂響起的時刻，許多中老年女人跳著廣場舞，沉醉在優美的夜色與音樂中，充分享受生活的從容與快樂。從神情中看得出，她并不羨慕那燈火輝煌，那熱鬧與輕快，那情感的率性釋放。她只在乎眼前這個人，一個殘疾男人，一個需要愛與呵護的伴。我把它當成一般的伺候親人，心里有種柔柔的感動。

再一次看到他們時，我有了探究與表達的欲望。我不聲不響地跟在輪椅后，見她推著他說：“哥，這幾天下雨，把你悶壞了，老天終于開朗，我又可陪你遛街了。”他說：“呵呵，親，你把包袱背上背下，推上推下的這多年，什么時候放下呢？”她停下了，用手撫摸他額頭，然后撩了撩自己花發，擦了擦眼，柔柔地回：“哥，等我走不動了，我們就一起放下，把一切都放下。好嗎？”他有些顫栗，良久從唇里迸出兩個深切的字：“好啊。”

這是一個雨后初霽的早晨，和煦的陽光把桂花的芳香徑直沁入心扉，我感覺這芬芳里滲入了這對老夫妻的恩愛，使我眼里一直濕漉漉的。那兩句錐心的話把我定住了，情感在痛與惜中掙扎，不知他們還講了什么，是去了菜場、商店、還是圖書館什么的。我如鄉人般蹲在路邊，等著他們返回，好上前去說上一句話，一句有些溫暖的敬佩，他們就出現了。她正如我現在所見的坐在他腿上，兩人說說笑笑，把街上的嘈雜、熱鬧、注目，全拋在腦后，朝著一個小區慢慢行駛。到了，一棟五層建筑的舊樓，在一樓一間破門前，她汗涔涔地先下了，利索地掏鑰匙開門，嫻熟地把男人抱進家，順手鎖好輪椅，輕輕帶上門，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兩口子早把溫馨深深鍥入我腦海。此情景我忍不住輕哼起來：“我所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我想他們一定是聽到了的，它像微軟的秋風一樣會帶給他們片刻慰藉。

此刻，四周寧靜，秋風很爽，陽光很嫵媚，綠的四野浸染了豐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