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組長落馬記

違紀典型劉向東

2013年，劉向東從山西省環保廳（2009年前為環保局）廳長調任成為山西省委巡視組組長。

此時的劉向東行事十分低調，劉身邊的一位朋友介紹，劉已經預感到自己要出事，做事開始小心謹慎，“很少出來見朋友，這顯然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我們只能從媒體公開報道獲取他的行蹤：2013年，劉向東出任山西省委第一巡視組組長，并于當年11月帶隊巡視腐敗“重災區”呂梁。2014年初，山西省委第一巡視組進駐山西省科技廳開展巡視工作，也是劉向東帶隊。

但顯然，這僅僅是劉向東層面的謹慎。2015年3月19日，中紀委發布消息稱，據山西省紀委消息：經山西省委批準，山西省環境保護廳原黨組書記、廳長劉向東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但在12月3日，中紀委官網上發布了一則特別的處分通報：山西省第十屆省委委員、省委巡視組原組長劉向東嚴重違紀被“雙開”。

相隔九個月，對同一個人的兩份措辭完全不同的通報，成為不少人的關注焦點——山西環保廳長，位高權重。而且在其任職期間，舉報一直不絕。可紀委的通報中卻只字未提這一身份，相反，卻特別列出了一個“敏感”的職務，省委巡視組組長。

因為廉政表率才能當巡視組長，劉向東貪腐過億均在環保廳所為，為何偏偏要拿巡視組長說事，這不是自揭家丑么？

通報給出了答案：劉向東嚴重違反巡視紀律，泄露巡視工作秘密。

有人解讀這短短一行字蘊含著豐富的信息。其一，劉向東違紀問題不僅出現在環保廳，當了巡視組長也不收手；其二，違反巡視工作紀律與貪污上億并重；其三，執紀者違紀，罪加一等。

此次通報的劉向東就是這樣的違紀典型。

“為環保而生”

事實上，劉向東曾經很長時間，都被稱為山西省的環保英雄。

2005年6月，于幼軍調任山西省長。

2005年，山西省大氣環境質量排名全國倒數第一。臨汾市甚至被外媒稱為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十大區域之一。而全國城市環境綜合整治定量考核結果，空氣質量劣于國家三級標準（指舊國標）的43個城市中，山西就占了16個。

據受訪人回憶，省長于幼軍當時痛心疾首，多次召開全省領導干部動員會，“他提了一個口號，要以‘壯士斷臂’的決心和勇氣治理被污染的環境”。山西需要一個鐵腕的執行者。

而一向以鐵腕著稱的劉向東就在此時受命于危難之間，成為山西省環保局局長。

有人形容他像一名伺機而動的獵人，開始了對山西污染企業的圍獵。

除了繼續沿用像以往的關停等措施之外，劉非常注重聯動其他部門以及實行一票否決制，核心邏輯則是環保系統擴權。在當時省里的支持下，劉向東逐漸開始建立“新時期的環保統一戰線”，將環保局長的權力用到了極致。

2006年以來，山西省環保局分別和中國人民銀行太原支行、電力部門、太原鐵路局等19個部門聯合執法，對于可能產生污染環境的企業，進行不予貸款、斷電以及停運等方式處理。“將環境保護的主動權掌握在了環境執法部門的手中”。

不僅如此，劉向東還推動了環保的“一票否決”制，一位廳級干部告訴記者，“這等于是環保局掌握了干部考核權，雖然一定程度上對治理環境污染起到了推動作用，也埋下了尋租的隱患。”

后來，劉向東倡導的“一票否決制”還被寫入了山西省第九屆黨代會的報告中。上任不到一年的劉向東因此當選山西省紀委委員，山西省年鑒稱，“這在山西環保史上還是首次”。

如此鋼鐵手腕之下，到2007年，連續三年位列全國污染第二名的山西陽泉市，摘掉了黑帽子。陽泉市政府得到了100萬元的環保獎金。

山西環保的工作成績眾所周知，逆轉山西環境的劉向東本人也成了明星。2008年10月29日，劉向東獲全球公益慈善聯盟最高獎項——金質勛章，成為大陸首個獲此殊榮者。同年劉向東更是獲得了第五屆中華寶鋼環境獎。

變了味的環保英雄

但好景不長，滿載榮譽的劉向東，曾數次傳出“再進一步”的小道消息。但在一次次的好消息中，劉卻在環保系統度過7年，仕途停滯。

任職環保廳長后期，對其權力尋租的舉報，開始在坊間流傳，至今還能找到對其舉報的網帖。這期間則涉及了后來被查處的郎鳳娥。

2006年，郎鳳娥成立了山西藍天環保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藍天公司”）。公開資料顯示，藍天公司在全國最早生產用煤粉作燃料的環保型鍋爐，其煤粉燃盡率高于98%，比傳統鍋爐節能35%以上，同時煙塵污染物的排放都低于國家排放標準。

2008年3月，山西省環境保護局牽頭，聯合發改委，經委、財政廳、科技廳等5個部門聯合下發了《關于采用新型高效節能環保煤粉鍋爐更新替代低效鍋爐有關問題的通知》，其中，藍天公司以自主創新新型高效節能環保技術被點名推廣 。

其后在2009年9月21日，山西省發改委、省環保廳聯合制定了《山西省推廣應用新型高效節能環保煤粉鍋爐工程實施意見》，文件中，藍天公司以國際先進水平的國家發明專利，再度得到推廣。

“國家政策要支持什么項目，郎鳳娥正好就有什么項目，”在忻州市地方干部看來，“總覺得郎鳳娥有高人指點，決非偶然”。

與普通燃氣鍋爐相比，藍天公司的煤粉鍋爐堪稱天價，但價格高昂的煤粉鍋爐有其獨特的市場保證，這一保證正是來自于劉向東。只要新建項目中涉及采購鍋爐，環保廳一概要求采用煤粉鍋爐，否則環評很難通過。

在山西省環保廳嚴格“把關”下，藍天公司的煤粉鍋爐一時洛陽紙貴。無法滿足市場需求后，各方開始變通，只要有藍天公司的鍋爐訂單，環評就可以通過。

藍天公司的壟斷，讓一些受訪的官場人士認為，“此時劉向東已經放松了底線”。

山西一位老板曾與劉向東私交甚好，看到劉向東審批項目過程中的“大膽”后，開始逐漸遠離劉向東。這位老板說：“山西省環保廳的項目審批是一把手負責制，別人無權干預。在一些項目審批中，劉向東甚至公然收錢。”

2008年3月，山西省投資了8.5億多元，在全省八百多家重點污染企業中，推廣建立了全國第一家污染源自動監控系統。負責建設這一項目的正是劉向東的好友李緯。有消息稱李緯的父親亦是山西一名廳級干部，李緯與劉向東是兒時故交。

山西省最新的審計報告上說，“截至2014年3月底，省環保廳現場端刷卡式總量監控儀等3個環境監測項目建成后未投入使用，涉及財政投資1535萬元”。

或許也因為此，雖然劉向東對山西環保做出了很大貢獻，但之后并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仕途上能進一步發展。而劉向東連任環保廳廳長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比較消沉。2013年，面臨退休且升遷無望的劉向東，轉任省委巡視組組長一職。

最終，劉向東在此位置上落馬。

“燈下黑”引起的反貪新趨向

當然，關于紀檢系統官員的違紀通報并非個例。

2014年，中央紀委副局級紀律檢查員、監察專員曹立新，中央紀委第四紀檢監察室主任魏健分別因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

這一行動普遍被認為是解決紀委“燈下黑”的決心和行動，著名制度反腐專家李永忠就曾解讀“燈下黑”出現的原因：“一是客觀上存在著一定的腐敗呆賬和存量。二是在主觀上形成了一定的選擇性執紀。”“曹立新、魏健、金道銘等都是這樣一種情況，在選擇性執紀中就容易得到別人的好處，幫別人辦一些別人想辦而辦不成的事情。這是選擇性執紀的條件性和機會性。”

而在對劉向東雙開的通報中，我們也可以找到這樣的詞匯，“劉向東嚴重違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轉移、隱匿大量贓款贓物，干擾、妨礙組織審查。”

事實上，先是四川省遂寧市紀委書記冉濤被查，后是呼和浩特市紀委原副書記白冰落馬，再是退休數年的安徽省委巡視組原副組長方克友被帶走，紀委近期十分密集地對“內鬼”集中下手。

正如坊間有人解讀，這是中紀委已經在通過這些行動頻繁釋放信號：千萬別以為進了紀委、巡視組就進了保險箱，一旦發現違紀，新賬老賬一起算。

從去年開始，紀委新設立“紀檢監察干部監督室”， 這是建黨、執政、改革開放以來第一個設立的內部監督室，專門監督紀檢機關系統的問題。

近日，保靖縣委發布免職通知，免去該縣水庫移民開發管理局、房產局等縣直單位紀檢組共23名組長的職務。這23人中，11人是因所在單位三年沒辦一件紀律審查或信訪件，4人因熱衷“副業”，2人因違反作風建設規定，3人因不能適應新常態下的工作節奏，3人因受到黨紀政紀處分。其中，縣水庫移民開發管理局紀檢組原組長向立巍在該局集體違反財經紀律時不能堅持原則，未能履行監督職責。該局通過領導班子會議表決的方式設立“小金庫”，向立巍明知此舉違紀，卻未提出反對意見。目前，向立巍已被縣紀委立案。

這是對“燈下黑”的又一回應。

（文據《南方周末》《中國紀檢監察報》、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