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期間,先后約有240萬志愿軍赴朝參戰。一組鮮為人知的數字是,停戰后,21000多名志愿軍戰俘,14000多人去了臺灣,7000多人回了大陸,張澤石就是其中之一。他同戰俘們一道多次游行示威,多次絕食,戰俘營里當年最為轟動的,莫過于“杜德事件”。而與其他戰俘不一樣的是,張澤石由于長壽、思想深邃和文化水平很高,晚年,又大有作為。

從清華大學到朝鮮戰場
傷病、凍餓和彈盡糧絕是被俘主要原因。其中近千人因各種原因死在戰俘營。到停戰后戰俘遣返時,還有21000多人。張澤石就是其中之一。
張澤石1929年生于上海。祖父勤勞致富,父母親都畢業于北平名校,讀初中時在教會學校跟英美老師學了一口地道的英語,1946年考入清華大學。朝鮮戰爭爆發后,張澤石報名參加志愿軍,被編在60軍180師538團,負責采訪、編輯、刻印、發送《戰斗快報》。
1951年5月,為掩護大部隊轉移,180師陷入重圍。5天5夜激戰后,傷亡慘重……當張澤石跌下山崖從痛楚中醒來,看見幾個敵軍持槍圍住了他,自己身上已沒任何武器,在粗暴的“起來”聲中,被押進了公路上我軍被俘人員的長長行列,成了2萬多名戰俘中的一員。
巨濟島是韓國的第二大島。巨濟島戰俘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戰俘營,1951年11月建成,最多時關押15萬朝鮮人民軍戰俘和2萬多志愿軍戰俘。其中71、72、86和602戰俘營為志愿軍戰俘營。
被俘以后,張澤石曾想過自殺,但當他看到自己的同胞為了一個美國人抽剩下的煙頭在地上爭搶時,他覺得這喪失了人的尊嚴,變得“連狗都不如”,于是他想為難友們爭取做人的權利,為他們說話,與美國人斗爭,之后他成了美國人的翻譯,成為戰俘和看管者之間溝通的橋梁。
在巨濟島戰俘營里,不同政治立場的戰俘之間的激烈斗爭有如另一場國共內戰。張澤石同戰俘們一道多次游行示威,多次絕食,用各種形式揭露美軍當局縱容和唆使志愿軍中的叛徒迫害想回大陸的戰俘,致使許多人在進行甄別時不敢表達自己的回國志愿。
戰俘營里最為轟動的,莫過于“杜德事件”。張澤石與戰友們策劃了活捉美軍準將杜德的“壯舉”,在戰俘營里舉行了“朝中戰俘代表大會”,代表全體朝中被俘人員提出四項要求:要求美軍當局立即停止對戰俘的一切暴行、停止借以非法扣留戰俘的所謂“自愿遣返”、停止強迫“甄別”、承認朝中戰俘代表團。1952年5月10日,杜德終于在《美方戰俘管理當局保證書》上簽了字。
后來,張澤石等18名出席朝中戰俘代表大會的強硬派們被押往巨濟島的最高監獄。在這里,他們除了每天一次放風、兩次吃飯和晚上聽命令躺下睡覺外,其余的時間只能困在那1.6平方米的牢籠里呆坐著。
“變節者”的《戰俘手記》
1953年6月8日,中國、朝鮮與聯合國軍簽署了遣返戰俘協定。9月6日,張澤石作為最后一批被交換回三八線以北的100多名中國“戰犯”,由美軍用卡車送往板門店。
回國后,與所有戰俘一樣,張澤石被視為“變節者”,從肅反、反右到“文革”,每次運動,無一幸免,總被批斗和折磨。“黨籍被開除,軍籍也不被承認。所有我的難友都處于那么一種無助的狀態。”這是回國40年后,張澤石著作中的一段話。
1979年6月,張澤石從報上看到第五屆全國人大有個提案委員會,里面有他敬仰的巴金、茅盾、冰心等老作家,于是發動全家抄寫申訴信。1980年10月,張澤石終于盼來了“中發(1980)74號” 文件《關于志愿軍被俘歸來人員問題的復查處理意見》,從那時起,國家開始對志愿軍戰俘重新審查、正確處理。
如今,張澤石已經出版著、譯共十一部,成為著名作家、2011年感動中國候選人。他用了30年時間去追尋、記錄我們這個特殊的志愿軍戰俘群體的苦難歷史。最后完成了兩部“報告文學”作品:《我的朝鮮戰爭——一個志愿軍戰俘的六十年回憶》《孤島——抗美援朝志愿軍戰俘在臺灣》。前者著重敘述自己與歸國難友的經歷,后者著重敘述去臺灣難友們的命運。
“前些日子我在臺北跟一些幸存的難友聚會,我們擁抱、我們流淚、我們干杯!大家都感覺到:當年在戰俘營里,我們這些同胞兄弟竟然會因為跟我們生命毫不相干的什么主義斗得死去活來,實在是太愚蠢了!擦干淚水大家又說:‘現在醒悟了,也不算晚,也不算晚!’”張澤石說。
他偶爾會想起年輕時的歲月,1946年他以化學、物理皆為滿分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系時,理想是當中國的愛因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