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體，最好的性教育

一、身體是美的

先給大家講一個有文字記載的真實故事，發生在“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某城市。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扒在女廁所外，偷看到一個女孩子的臀部，也許還有一點點陰部的模糊景象。這個男孩子被抓住了，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女孩子含羞自殺了。男孩子胸前被掛上“流氓偷看殺人犯”的牌子游街批斗。

拋開那個時代的種種荒謬，以及女孩子的極端反應，我們仍然可以從這個故事中提煉出一些最基本的疑問：如果男孩子對異性的身體有所了解，他還會去女廁所偷看嗎？如果女孩子沒有受過身體被異性看到是奇恥大辱的性觀念教育，她還會自殺嗎？

兩個孩子是被什么毀掉的？是我們的性觀念與性教育。

人體原本是最自然、最基本的大自然產物之一，卻被我們弄成一件極神秘的東西。人體本身竟然會成為一種禁忌，這本源在于性禁忌的極端化，乃至將身體視為性的一種表現符號。當性見不得人的時候，身體也就見不得人的了。這使我無法不聯想到維多利亞風氣下的英國，連桌子腿都要用布裹起來，以免使人看了聯想到人的大腿而激起性欲。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種性觀念下的社會，恰恰是真正的男盜女娼，烏七八糟的東西都出來了。

如果我們將身體作為一種禁忌，我們的孩子就永遠不可能獲得正確的性教育與性觀念，他們也不可能對身體、異性、世界持一種明朗的心態。

我們每個人最初到這個世界上，都是赤條條的。赤裸的身體沒有給我們帶來任何神秘或羞恥的“天生印跡”，社會文化加給裸體的種種色情色彩，本質上因為文化視性為羞恥與秘密。我們可以展開逆向思維，如果一個孩子在他整個的成長過程中，一直沒有關于裸體的神秘與羞恥教育，也沒有關于性的神秘與羞恥感，他還會有那種去女廁所偷看的想法嗎？

所以，對裸體的觀念實際上是與對性的觀念緊緊聯系在一起的。我們所要做的是不要通過裸體來歪曲一個孩子的性意識，而要通過裸體來幫助他形成正確而健康的性觀念。

新時代的父母，有責任從孩子的幼年起，便給他塑造這樣一種觀念：人體是美的，裸體是神圣的，性也是美的，并且是神圣的。隨著我們關于性教育論述的不斷深入展開，大家會發現，這最初的觀念塑造將怎樣影響一個人此后對性與人生的態度。

二、讓孩子看到你的裸體

關于父母是否應該在孩子面前裸體，最強烈的反對派可以提出許多理由。生活中也確實存在著這樣的事實，一些成年人自述，他們幼年第一次看到父親或母親裸體的影像，成為他們心靈中深刻的永久烙印，使他們過早產生性好奇，個別的甚至給他們的心理帶來巨大的負面影響，遺下終身禍害。但是，只要我們略作分析便會發現，恰恰是因為我們將人體搞得過于神秘了，才會產生那些不利的負面效果。

如果我們一直以平常的心態讓孩子自然地接受裸體呢？因為對父母，特別是對和自己性別不同的那一方的裸體不陌生的話，孩子們的性好奇心反而不會被過早喚起，他們“情竇初開”之后，也不會犯諸如去女廁所偷看的“低級”的性錯誤了。

被公認為20世紀人類最偉大的思想家的羅素，最看重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在一座山上創立了一所五六歲便可入學的學校，而夏天時，這所學校中所有男女學生都是裸體共處的。羅素相信這是培養精英人才的一個途徑。

我要在這里建議的是，父母可以在孩子面前自然地裸體，而不是特意地展示裸體。所謂“自然”，不僅是場合的自然，也包括態度、動作的自然。而且，同樣要有不同的“年齡階段性標準。”

三、同孩子一起洗澡

“你可以和孩子同浴嗎”，我們的回答是：“當然，但要加上一個‘年齡階段性標準’。”如果不顧年齡標準，與孩子性別不同的父（母）親同浴到性意識完全覺醒，那才可能會有害處呢。

孩子在六歲之前，可以無顧忌地與父母同浴；六歲之后，應該逐步減少。我們鼓勵孩子自己獨立洗浴，這不是基于性的考慮，更重要的始于對孩子成長、能力建設的全面衡量。

與孩子同浴如果處理得好，是對孩子的成長極有利的，因為浴室正是對孩子進行性教育，回答他們涉性提問的最好場所。你可以平心靜氣地，按著我們第一節中提出來的語氣、語調的要求，與孩子談論彼此的身體，特別是異性身體的差異。沒有什么值得回避的，父親可以明確地告訴女兒，你的性器官與她的性器官的不同，以及這種差異的作用與意義，而母親也可以對兒子做同樣的事情。很自然的場合下的觀察與談論，會使孩子對異性以及性器官的接受處于一種平和的心理狀態，他不會覺得這是件特別的事情。

不與孩子同浴了，并不意味著你的裸體就成為一種禁忌了。無論孩子多大了，在炎熱的夏季，在你更換衣服的時候，在你洗浴的時候，以及其他場合，如果孩子看到了你的裸體，你應該很自然地，不慌不忙地繼續做你的事情，不要有絲毫的驚異，更不要表情慌張、不知所措、慌忙遮掩或急令回避。只有自然，才能消除神秘感；只有消除神秘感，才能保持一份正常的心態與觀念。

但是，這里又涉及一個問題，我們說隨著年齡的增長，與異性父母的同浴會被取消，對這種變化的解釋是否得當，同樣會取得完全相反的效果。我以為，這可以成為進行更深入性教育的又一個良好機緣。

看看下面的解釋如何：“孩子，你已經長大了，獨立地洗澡說明你是大孩子了，以后你還可以獨立地洗衣服，甚至做飯，這都說明你有能力，很能干，是好事。”

說到這里只是剛剛及格，無法解決更深入的問題，再接著看：

“爸爸和媽媽已經告訴過你，人體是美的，是值得驕傲的。但另一方面，每個人的身體都是他自己的，屬于他的私人事物，正如你睡覺的時候別人不應該在一旁打擾，你吃飯的時候不應該夾別人碗里的飯菜。作為一個不再需要父母幫助洗澡的大孩子，你做洗澡這件私事的時候也應該是一個人的。”

再進一步就更好了：“還有很多像身體一樣的私人空間，別人不同意，你就不要進入他的私人空間，如進別人的房間之前要敲門。別人要尊重你的私人空間，你也要尊重別人的私人空間，所以，他人的身體是他自己的，沒有他的允許，你是不能夠看的。你如果記日記，不是也不希望別人看嗎？（但這并不意味著記日記是壞事，只是你的私事。）同樣道理，你也不應該允許別人看或者傷害你的身體。如果別人強行這樣做，就是對你的冒犯，你要立即反對。”

看看，這又成了尊重他人，與自我保護教育的一個契機。而我們此后還會看到，這種“私人空間”的概念對整個性觀念的形成多么重要！

四、擺件裸體藝術品

告別同浴，不能等于從此遠離異性的裸體，如果那樣，我們此前的反神秘化教育可能就會功虧一簣了。我的建議是，室內不妨掛一幅或兩幅大型的裸體畫，或人體雕塑作品，但不可過多。其中最好包括男女兩性的全身正面，至少有與孩子性別相異的成年人的正面全身像。這樣一幅畫像的意義在于：1.破除異性身體的神秘感；2.成為一種永久的性教育掛圖；3.認識到人體，以及藝術的美；4.待孩子進入青春期后，還可避免他們四處去找異性裸體圖片。

這畫像的選擇特別重要，油畫與雕刻就比攝影好，古典作品就比現代作品適宜。而且，不能含有色情成分，也不可過分強調性的特征。像安格爾的《泉》，應該是極適宜的。男性裸體，我建議最好選擇古希臘雕塑的復制品，如羅丹和米開朗琪羅的作品，但也應回避《吻》這類含有太多性愛激情的作品，《大衛》《擲鐵餅者》都可作為很好的選擇。

肯定會有人憂慮：對異性身體的熟悉，將使我們對異性的好奇，以及性的吸引力下降，影響成年后的愛情、婚姻與性。我認為這實在是過慮了，理由如下：1.了解不等于熟悉，我們所做的一切充其量只是最基本的了解；2.性的吸引力不僅源于對異性身體外形的好奇，還有更深入性接觸的欲望，以及感情因素；3.圖像代替不了具體生動的個人；4.我們成年人熟悉異性了，對異性的興趣是否就消失了呢？

（摘自方剛《影響孩子一生的性教育》，廣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0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