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掉

一

英語老師在講臺上唾沫橫飛的時候，施曉正看著窗外那幾棵郁郁蔥蔥的樹。雖然她叫不出那些樹的名字，但是她記得那棵樹兩個月以前還只有一點點綠色枝條。

英語老師的目光突然鎖定在那個歪向窗外的腦袋上，除了施曉，全班同學都感覺到氣氛不對。緊接著，粉筆沿著一條拋物線準確地落在施曉的腦袋上。

哎呀，被包圍了！施曉當時的第一反應就可以證明她是多么腦空的女孩。

“學霸大人，既然總復習課都不聽，那說明都懂了，給我們說說剛才那一句話怎么翻譯吧。”英語老師抱著手看著她。

施曉急忙低下頭去翻英語書——剛才那一句，哪一句啊？旁邊的同學在小聲提醒她，就是戒煙戒酒的那一句。還是不知道。果然，人緣好不如聽力好。

施曉習慣性看看后桌，男孩指了指自己的書。幸好，什么都不好的施曉視力好。她轉過頭，說： “那句話的翻譯是，我們應該戒煙戒酒，為了保持我們身體健康。In order to keep our health，we should give up smoking and drinking.”

“還好商合憲救了你，要不然……坐下吧，這篇文章抄十遍，記得下次就是一百遍了。”英語老師調整好思緒繼續上課。

下課之后，施曉轉到后排對商合憲說了聲謝謝。商合憲沒有說話，大概是不高興了吧。施曉想了想又說： “你剛才在情況不對的時候也不提醒我一下。”

商合憲想說什么又閉上嘴，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施曉在心里嘟囔著，也真是塊木頭，木頭木頭木頭。

不過施曉從初中一年級起就開始習慣這塊木頭了，有事沒事總要去問些題目借些東西麻煩麻煩他，都成習慣，改不掉了。

二

在學校最自由的時光，大概就是周五傍晚的陽光活動課。陽光斜斜地從西邊照來，沒有正午那么熱了，很舒服。男孩們在球場上揮汗如雨，女孩們則各自支持自己喜歡的一隊。

施曉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于是借著好好學習的理由回到教室。教室里也坐著好多同學，都在埋頭寫作業，而自己的位子上，居然坐著一個女生，正在和商合憲說話。施曉站在距他們三步的地方等著，可是那女生遲遲不走。施曉無奈，上前去敲了敲桌子。他們的交談終于停下，女生離開，施曉悶悶地坐下，聲響有點大。

施曉從來都是以“位置離商合憲最近的人”來定位自己和商合憲的關系，商合憲那么靦腆的一個人，理所應當和離他最近的女生關系比較好些。三年都沒有看到有人能這樣和商合憲說話，況且那個人還是個女生，離他很遠位置的女生。

這太不科學了！

施曉郁悶了一個傍晚，好幾次把詭異的目光射到商合憲的身上。

“我是被什么附體了嗎？”商合憲突然說。

施曉有點莫名其妙。

“沒有被妖魔附體的話你干嗎用那么可怕的眼神斜視我？”商合憲無奈地寫作業。

施曉裝作什么事都沒有，搖搖腦袋不說話。回過頭，她忘了自己英語抄到哪兒了，找了好久，原來是“give up”，這是什么意思啊？嗯，好像是，戒掉。

三

施曉有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媽媽幾度懷疑那里面是情書，可施曉一臉詭異地打開它時，里面只是幾塊橡皮、一支鉛筆、幾張寫過的草稿紙，還有一本詩集。施曉把草稿紙和書遞給媽媽，說：“這里面說不定有摩斯密碼哦，要不母親大人來猜猜看。”媽媽以施曉智商低為由，認為不可能有男生會高大上到寫摩斯密碼的情書給她。

其實那些東西都是施曉這三年向商合憲借的，沒還，不是因為忘了。那些東西都是她在自己生日的時候向商合憲借的，就算是他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吧。

施曉發現，這個學期，商合憲變了，越來越不像是木頭了，甚至會去參加陽光活動課“耍酷”。一切離施曉所認為的科學的軌道偏差越來越大。

人總是會變的。施曉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那個傍晚，風有點大。

輪到兩個人值日，施曉總是習慣自己寫作業，商合憲一個人打掃班級。她覺得理所當然，每個學期都是這樣。施曉遇到了一個難題，隨口喊正在拖地的商合憲過來教她。商合憲無動于衷，繼續拖地。

當施曉不厭其煩地叫了第十三遍的時候，商合憲不耐煩，把拖把往地上一扔，吼道： “你到底還要怎么樣？這么久了，難道連自己獨立思考都不會嗎？你還要麻煩我到什么時候？”

施曉愣了愣，原來這么久，她都是在麻煩他啊。原來她自己是一個麻煩，累贅。

施曉吸了吸鼻子，她也不想成為別人的麻煩，只不過，只不過是習慣了。習慣而已！施曉放下筆拿起拖把把地拖完，然后自己一個人走了。

青春期發生的事都像潮水一樣，猝不及防，打濕了施曉整個心。

四

施曉把那個上著鎖的抽屜打開，東西全整理出來。

十六歲生日，她收到了很多人很多的禮物。那天，她唯一送出的東西，就是那一袋看起來像垃圾一樣的東西。

她對商合憲說： “這些東西和我說，麻煩把它們送回原處。我再也不會麻煩你了。I will give up you！”商合憲接過東西，莫名其妙地走了。

施曉看著商合憲的背影對自己說，一定要give up，一定要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