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金融區的“良辰美景”

是日清晨，正值早餐時間，我從位于倫敦金融城中心的銀行地鐵站下車，來到家禽街（Poultry Street）1號，乘坐私人電梯直達頂層8樓的銀雞餐廳，據說它是倍受倫敦銀行家喜愛的餐館之一。從餐廳的露臺可以看到英國銀行，過去5年里已經有4位金融家接連從這個露臺跳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足見金融界的人是多么喜歡這里……一進入大廳，我趕緊換上一副淡定的表情，環視四周，在巴黎出入那些權貴聚集的地方時我學會了這一套做派。本來我以為能見到一票大家熟悉的名人，諸如安東尼·詹金斯（巴克萊集團CEO）或邁克爾·舍伍德（高盛歐洲聯合首席執行官）之類的人物，就像在巴黎的雅典娜廣場酒店一樣，所有巴黎CAC40上市公司的老板都會在那里吃早餐。然而銀雞餐廳里西裝革履的人比比皆是，我卻連一個知名的熟悉面孔都沒有看到。我和一位熟悉金融城的老者坐在了一桌，他對金融城熟悉到能一眼認出每個銀行家，并且準確說出他的名字和職位。我詢問他大廳里有沒有比較厲害的金融大亨，結果一個他認識的都沒有。于是像大家一樣，我點了一杯柚子汁、一份黃油炒雞蛋和一份熏鮭魚——一定不要點太多：倫敦不歡迎胖子。后來我終于搞明白了，選擇八點半這個時間來吃早餐真是一個巨大的失誤：此時精英們都已經吃完早餐，正步履匆匆地趕往辦公室呢。

維尼拍檔獵頭公司的獵頭斯蒂法尼·蘭伯森說：“倫敦不像巴黎，沒有大的權力人士聚集中心，即便有，規模與巴黎的洛朗餐廳也不可同日而語，洛朗餐廳的每張桌子旁幾乎都坐著名人。在倫敦，一切都更分散。”可能除了紐約之外，世界上沒有其他城市能夠像倫敦這樣適應高端金融業的節奏。保守地估計，倫敦至少有40萬個與財經金融相關的職位，操控著世界金融資產的20%。只需去倫敦證券交易所走一圈，你就會明白金融業在這座英國首都城市扮演著怎樣神圣的角色。巧的是，倫敦證券交易所正位于主禱文廣場上，毗鄰圣保羅大教堂。

倫敦證券交易所的CEO羅睿鐸（Xavier Rolet）一邊款待我們喝茶，一邊向我們提供了幾個數據：倫敦自身在歐洲經濟中排名第六;金融業或高科技行業的1個職位，就能夠為諸如餐飲或交通之類的服務業帶來8個就業機會。如今，倫敦不再是只有一個老金融城，而是呈現出“三足鼎立”之態：以銀雞餐廳為代表的舊商業中心有800年的歷史了，與這個充滿歷史感的老金融城并存的還有其他兩個區域——一個是倫敦西區金融區，另一個是距離金融城西部4公里、目前風頭正勁的金絲雀碼頭金融區。該金融區坐落在道格斯島上，在撒切爾夫人決定放寬對金融領域的管制，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金融大改革”之后，這個區域的碼頭工人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80后西裝革履的青年才俊。在那些玻璃和鋼筋構筑的寫字大樓里，匯集了摩根大通公司、花旗集團和摩根史坦利投資公司歐洲總部，匯豐銀行和巴克萊集團的總部，瑞士信貸集團和標準普爾公司分部等。每天早上，銀行家們在布雷拉咖啡館的柜臺前排隊買外帶飲品。這家咖啡館有一個好玩之處，銀行家們可以將自己的名片放在一個瓷瓶內，店家從中隨機抽取一張，中獎者可以免費喝5天的咖啡，以前控制著倫敦同業拆借利率的頭號操盤手湯姆·海耶斯特常常光顧這里。實際上，一個好的金融家需要會分析，懂得逆向思維，敢于打破常規。他們還經常會去幾十米外的卡魯西奧咖啡館，在露天咖啡座上能看到對面大樓屏幕上播出的路透社關于富時100指數和倫敦證交所指數的最新消息。

各大銀行為了招攬人才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金絲雀碼頭金融區內，醫生、營養師、按摩師比比皆是，還有專門雇傭的洗車工和泊車工。操盤手們坐在電腦前就可以享受到餐飲服務，為了方便他們就餐，每個樓層都有健康飲食服務部門。擦鞋匠甚至可以提供上門服務，英國最著名紳士服飾大街杰明街（Jermyn Street）上的裁縫也可以上門量身，帶著樣料來讓顧客挑選。當然，在這個行業里工作，好的身體是非常重要的，因此金絲雀碼頭金融區內每家銀行都有自己的健身房。去街角的韋特羅斯商店逛一圈，你就不會對他們的工作熱情產生一絲質疑：超市貨架上沒有薯條或者巧克力之類的零食，而是擺滿了壽司、切好的水果、維他命水、葡萄汁等健康食品……唯一能把互為競爭對手的銀行家們聚集在一起的地方是銳步運動俱樂部，它自稱是歐洲最大的奢華健身房，健身房有3層，據說面積比足球場還要大，攀巖墻有13米高，健身房內有豪華泳池和各種SPA館。銳步運動俱樂部還有一艘船在金絲雀碼頭金融區和倫敦市中心之間擺渡，夏季傍晚，金融家們都會在船上喝上一杯酒。沒人愿意在金絲雀碼頭金融區過夜，除非你嫌自己壓力不夠大。

而在老金融城內，著名的針線大街（Treadneedle Street）上，英國銀行周圍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氛圍。光是早餐就有多種選擇，著名的銀雞餐廳自然不必多說，位于倫巴第大街1號的皇家交易所咖啡廳，其花崗巖柱子和高大炫目的屋頂表達著歷史和高貴感，知名度不那么高但很安靜的霍克斯穆爾咖啡館也是不錯的選擇。老金融城還有其他優勢，這里有著不計其數的不知名小咖啡館，你和獵頭在那里會面肯定不會被上級看到。一旦夜色降臨，可以去華布魯克俱樂部看看，它位于一棟維多利亞時期的房子內，房子就在樓宇大廈之間，有點老舊，有時德意志銀行會在那兒為客戶舉辦品酒會。瑞銀集團、法國興業銀行、蘇格蘭皇家銀行在利物浦大街地鐵站附近都設有營業點。不遠處就是證券交易員們趨之若鶩的餐館之一，也是最有創造性的一家餐廳——高爾文教堂餐廳，人們在那兒可以喝到位于羅納河谷葡萄酒莊園出產的葡萄酒。銀行家非常不愿意與藝術家們為伍，他們也就止步于肖迪奇區（東倫敦的新興文藝區）了。他們有時會去集酒店、酒吧、餐館為一體的邊界酒店屋頂露臺上喝上一杯，露臺上已經支起了傘形取暖器，為冬季晚會做好了準備。

但是，金融業真正的大亨最常在倫敦西區活動：在梅費爾社區（倫敦西區高檔住宅區）和圣詹姆斯廣場附近住著許多諸如對沖基金主管、私人銀行家、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掌權者或中東地區銀行寡頭之類的金融業大佬;而他們的客戶常常下榻在附近的克拉里奇酒店和多徹斯特酒店。這些酒店會提供專門接待高端客戶的私人餐廳，以確保談話的私密性。

大額交易的談判一般都是在這些私人會客廳里進行的。當大銀行家們約在外面談事情時，如果需要在正式的環境和氛圍下進行，加弗洛什餐廳是首選，這家餐廳有一間私人會客室，英國女王都曾在那里用過餐。Sketch餐廳也很搶手，餐廳規模不大，只有十幾張桌子，但餐廳菜單是由被稱為“全世界最有創意的廚師”的皮埃爾·加奈爾親自擬定的，主廚推薦的品嘗菜單包含了7道菜，標價95英鎊，折合121歐元。鑒于金融城的人實在很少能花上一個多小時吃午飯，餐廳還特別推出了只有兩三道菜的快捷美食菜單，標價53英鎊，折合67歐元。這家餐廳的一位常客說：“這是個取悅客戶的好地方，在這里也可以談點兒生意之外的東西。”倫敦西區有許多不錯的餐館，但主要都是吃早餐的好地方，比如說沃爾斯利餐廳，你能在那兒碰到金樹集團（Golden Tree）、黑石集團（Blackstone）和塞科尼集團（Cecconi’s）的高管們，餐廳獨有的綠色扶手椅和黑松露配黃油雞蛋早已是名聲在外。

倫敦西區還有許多紳士俱樂部，會員都是經過嚴格遴選的。在俱樂部里，你可以獨自喝上一杯，或者和其他會員聊聊天、讀讀書報、品嘗下午茶。要是能被邀請到諸如懷特俱樂部（White’s）或巴克俱樂部（Buck’s）之類入會非常嚴格且歷史悠久的英國貴族俱樂部里坐一坐，那簡直是一種殊榮。這些俱樂部保留著十分傳統的英式做派：在巴克俱樂部，要是你的手機沒有調成靜音而響鈴，就要請俱樂部600多名會員每人喝一杯波爾多甜葡萄酒。

金融城的頭號人物們都更喜歡皇家汽車俱樂部，1.6萬名會員中有許多是外國人，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沖著俱樂部巨大的泳池去的。同樣受歡迎的還有查爾斯·狄更斯創立的藝術俱樂部，會員可以自由地穿著牛仔褲出入，這一點頗合對沖基金高管們的心意。哈德福大街5號是美林美銀集團投資銀行的老板克里斯蒂安·梅斯內最愛;查卡娜俱樂部開在奧查得大街上，曾有一位投資基金公司的高管豪擲7.1萬英鎊（合9萬歐元）為9位下屬辦了一個圣誕晚會，僅是給一個女服務生的小費就高達1000英鎊……金融城的大亨們也喜歡定期舉辦的活動，比如切爾西花展、阿斯卡特賽馬會、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等等。就像法國巴黎銀行（BNP）贊助法網公開賽一樣，每家銀行都會支持自己國家舉辦的活動或賽事。

當然，大亨們也會必不可少地贊助和支持球隊，在俄羅斯寡頭羅曼·阿布拉莫維奇的切爾西俱樂部或者是阿森納俱樂部，偶爾在體育場的主席臺上可以看到英國最大保險公司保誠集團CEO譚天忠。此外，各種基金會、文化機構和慈善機構，都是這些金融家們自我宣傳的好去處。連著名的英國泰特現代藝術館里也是VIP扎堆：摩根士丹利集團的總裁弗蘭克·佩蒂加斯，瑞史弗東基金的顧問、英國石油公司的前CEO布朗勛爵，《金融時報》的鐵腕總經理萊昂內爾·巴貝爾，傳媒大亨默多克的女兒伊麗莎白·默多克……

在倫敦，有時人們談生意的地點十分出人意料。一位銀行家曾經向我們講述他如何在孩子就讀的私立學校結識了數量相當可觀的客戶。最奇特的是，這種嘗試得到了校方的大力支持：為了讓家長們互相熟悉，尤其是可以在生意上互相了解和支持，學校每個學期都會組織兩場家長聯誼會。

[譯自法國《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