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戰隊精英的雙面生活

皇家海軍陸戰隊預備役是英軍中最鮮為人知的一支部隊。英國國內只有不到600人，全部為男性。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年齡從19到45歲不等，但大多數都很年輕。在平衡普通民眾與后備軍人這兩個角色時，他們比常人付出了更多。《衛報》記者親歷了雙面硬漢們艱苦卓絕的山地演練。

安迪·戴爾踉踉蹌蹌地登上了訓練中心的臺階，臉上的汗水和雪花閃閃發光。這里是英國國防部位于金洛赫利文村的訓練中心，在他的身后，是連綿起伏的馬莫爾山脈，在蘇格蘭高地上，馬莫爾山脈位于最危險的山脈之列。

“我接受訓練已經有12年，那是我身處過的最險惡的環境。”戴爾一邊說，一邊卸下重達32公斤的背包，他剛剛背著這只沉重的背包登上海拔914米冰天雪地的山坡。戴爾摘下綠色貝雷帽，晃了晃濕透了的短發，說道：“真是棒極了。”

安迪·戴爾今年30歲。周一到周五，他是紐卡斯爾市的一名警官；而到了周五晚上，他便跳上軍用運輸機，撣去軍裝上的灰塵，成為皇家海軍陸戰隊預備役突擊隊的戴爾上尉。去年，他曾經在阿富汗參戰6個月。

在英國的各種武裝部隊中，皇家海軍陸戰隊預備役部隊或許最不為人知。總共有不到600名預備役人員分布于英國各地，這些年輕人——并且全部是男性——平衡著兩種身份：平民及以堅韌不拔著稱的海軍陸戰隊的預備役隊員。

此時此刻，預備役隊員正在蘇格蘭高地的偏僻一角進行極地作戰訓練。進行這樣的訓練，并非因為英國要與芬蘭交戰，而是因為隊員需要學習如何在低于零度的氣溫下開槍，而常人永遠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可能需要這樣的經驗。

這里大約有50名預備役隊員，年齡從19歲到45歲不等，其中包括一名來自精神病院的男護士、一位郵遞員、一個公司經理、一名政治系學生和一個實習醫生。這名實習醫生由于擔心家人阻撓他參加預備役，加入部隊6個月后都沒將實情告訴他的媽媽。

他們學會了如何高速緣繩滑下嶙峋的峭壁，如何借助冰鎬翻越雪壩，如何在背負27公斤的野戰口糧、彈藥和冰爪情況下建造應急雪洞，攀爬冰封的懸崖。對于他們的要求與正規海軍陸戰隊員并無二致——既要求有男子漢氣概，又要有細心謹慎的一面。

清早7點半，他們穿戴整齊，在停車場做了50組波比動作（Burpee：全身練習動作），只因為他們早餐后沒有做好衛生；中午12點半，他們在肆虐的暴風雪里，穿上冰爪，套上極地防寒面罩，攀爬1000米高的冰封山嶺。這一切都需要極大的獻身精神。新人的退出率極高。他們要面對的，是每周一次的集合，周末時光注定要泡湯，兩周就會有一次訓練課程。多數人都要離開英國，每年在海外服役大約兩個月。他們必須通過臭名昭著的突擊隊進攻科目，才能成為合格的陸戰隊員。那是一項嚴酷的七日測試，包括48公里的上坡行軍、驚險的高空滑索，以及在水下涵洞和管道里跋涉10公里。

下士湯姆·戴維斯說：“我們需要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之間迅速切換。這種轉變十分詭異。”戴維斯是來自利物浦的工科學生，今年26歲，說起話來柔聲細語，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他考慮過參加正規的海軍陸戰隊——許多預備役軍人都有這樣的念頭。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周末作海軍陸戰隊員，平日里念書上課是最適合他的選擇。他的父母并沒有被他說服。“我告訴父母，我申請了去阿富汗服役，盡管我最終并沒有去。老爸并不反對，但我的媽媽十分吃驚。不過，我喜歡這種雙面人生，簡直贊絕了！”戴維斯說道。

皇家海軍陸戰隊員之間有一套古里古怪的行話，甚至陸戰隊以外的其他英國軍隊都聞所未聞。譬如，“贊絕了”就是棒極了的意思，“慘絕了”是糟透了的意思。喝酒不叫喝酒，而叫“喝濕的”，把洗澡說成“朱比”，陣形凌亂的檢閱被說成“鵝兒做操”。

不管怎樣，對于平民來說，在馬莫爾山上真是“慘絕了”。山勢崎嶇，寒風刺骨。陡峭的斜坡上，一些雪坑一腳踩下去深不可測。海軍陸戰隊預備役以10人為一組，蜷縮著身體，緊跟著前面的人，走著陡峭的山路。到了白茫茫的山頂后，開始練習用冰鎬進行滑落制動，也就是使用冰鎬來阻止自己被雪崩時的雪流裹挾走。

每個成員都收到一本官方的《寒冷氣候高海拔山區軍事行動個人生存指南》。假如士兵患上戰壕足病或雪盲癥，該怎么辦？書中所給的建議簡明扼要：“蓋上雙眼，最好把患者留在黑暗環境中。”

然而，安全不是一件可以輕視的事。去年7月13日，3名預備役軍人——31歲的愛德華·馬厄、24歲的克雷格·羅伯茨和31歲的詹姆斯·鄧斯比在威爾士的布雷肯比肯斯山脈上接受特種空勤團嚴酷的選拔測試時，當天氣溫突破了30攝氏度。據稱，有人見過他們向自行車騎手討水喝。馬厄和羅伯茨當場猝死，鄧斯比在醫院里臥床17天后不治身亡。此后，國防部便被命令修改特種空勤團的選拔測試方式。

繼續走了一段山路后，大片的雪花繼續落下，我被告知，如果繼續往上走，我的安全將無法得到保證。接著這群海軍陸戰隊預備役成員便消失在又一座冰凌覆蓋的山脊背后，我則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跋涉。回到山腳的營地后，傳來一條緊急報告——營地里的一名通信兵與山上的隊員一直保持著無線電聯絡：他們不得不走一條脫險路線下山。狀況十分危險，登山工具他們也用不習慣，有些人穿上冰爪要花費25分鐘。

那天晚上，有些人腿腳酸痛，倦容滿面。雖然有人說金錢獎勵是他們參加預備役的原因，但獎勵并不高：一名初級的海軍陸戰隊預備役人員每年大概會獲得2500英鎊，額外的獎勵最高可達1700英鎊，具體數額取決于他們服役時間的長短。海軍陸戰隊希望到2018年前再招募200名預備役隊員，從今年4月開始，作為針對英國各個軍種預備役人員激勵政策的一部分，將會增加一筆金額適中的津貼。

次日早上，隊員們又早早地起床，離開營地去攀登英國的最高峰，再一次在冰天雪地里進行操練。然而，再過24小時，他們又將回到另一種生活中——回到辦公桌前或醫院的病房里。可是，就當下來說，當他們身負沉重的行囊消失在白茫茫的原野中，他們只是海軍陸戰隊員——堅毅、團結、“贊絕了”的海軍陸戰隊員。

[譯自英國《衛報》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