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棠 姜夫軍
[摘要]《左傳》所記載五十多次各類盟誓史料蘊含豐富的文化內涵和獨特的人文精神。對其進行搜集、分析和整理,揭示和討論春秋時期盟誓文化的內涵,包括“盟”與“誓”具體文化內涵的區別、盟誓的參與者作用、盟誓物質條件文化含義、盟誓的過程的具體描述、所體現的宗教信仰以及與盟誓結果相關的術語概念,可從多角度再現盟誓文化全貌。
[關鍵詞]《左傳》;盟誓;春秋時期
[中圖分類號]K22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0-3541(2015)03-0094-04
[收稿日期]2015-01-29
平王東遷,王權式微,禮崩樂壞,天下進入齊、晉、楚、吳、越等霸主迭興的時代。其打著“尊王攘夷”的旗幟,討伐、兼并諸侯,干涉他國內政,乃至欺凌天子等。各諸侯國內權力斗爭激烈,弒君、出君、大臣被殺、君臣出逃乃至滅族的事件此起彼伏。在“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的背景下,各諸侯國之間大都結成軍事聯盟,進行征討或會盟;各諸侯國內部君臣之間、貴族之間,當然也有個人之間為鞏固或爭權而進行的盟誓。另外,還有個人間各類原因進行的非歃血盟誓。據統計,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至魯哀公二十七年,《左傳》所記盟誓及其文化內涵豐富,時代特色鮮明,蘊含豐富的民俗習慣、道德倫理、宗教信仰和禮儀制度等人文信息。
一、“盟”與“誓”文化內涵界定
盟誓的文化含義為結盟而立誓。《禮記·曲禮下》記載:“約信曰誓,蒞牲曰盟。”[1](p.45)說明了誓與盟的含義。其實,盟與誓的性質是一樣的,誓可視為簡單的盟,一般發生在兩個主體之間,簡單易行,不用歃血,沒有盟書;而盟可視為規范的誓,參與者多為諸侯之間或者諸侯內部君臣、大夫之間,程序復雜,莊重規范,需要歃血,且有盟書。個人之間的盟誓傳文稱為私誓,可看作私人盟誓。傳文中記載僅有11次,其他均為盟。如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五月,傳文所記鄭莊公恨其母親姜氏包庇弟弟共叔段攻打其都城,謀取政權,將母親趕出都城,安置在城穎,其實是對其母親的變相遷徙。鄭莊公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又如襄公十八年(公元前555年)晉伐齊,晉勇士州卓射傷齊勇士殖綽,州卓要求殖綽停止反抗并投降,否則用弓箭射死他。殖綽回頭請求“為私誓”。州卓曰:“有如日。”于是州卓松開弓弦從后面把殖卓反綁俘獲。
上文以提到誓與盟的最大區別在于是否歃血。《左傳》中凡歃血盟誓,無論簡單與否都記載為盟,即使是割取人身的血液也是盟。如莊公三十二年(公元前662年),傳文追憶魯莊公為太子時,見到貴族女孩孟任美而“從之。(孟任)閟,(莊公)而以夫人言之。許之,(孟任)割臂盟公”。又,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楚昭王被吳攻破都城,出逃至隨國避難。隨人頂住吳軍壓力,以世代與楚有盟約為由,拒絕交出楚昭王。吳軍撤出隨境,于是(楚)“王割子期心,以與隨人盟”。
“誓”的儀式簡單靈活,不必歃血。有的沉玉于江河而發誓,有的向河川之神發誓,有的指日發誓,等等。如僖公二十四年(公元前636年)傳,晉公子重耳在秦穆公的幫助下回國做國君。子犯是重耳的表弟,隨從其流亡中多次冒犯重耳,怕他回國報復,準備離去。重耳誓之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然后投其璧于黃河。又襄公十九年(公元前554年),欒懷子對身患重病的主帥荀偃許諾繼續伐齊,說:“主茍終,所不嗣事于齊,有如河!”又,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50年),欒盈叛亂攻打都城,欒盈有個大力士叫督戎,國人懼怕。這時,奴隸斐豹挺身而出,對范鞅說:“茍焚丹書,我殺督戎。”范鞅誓:“而殺之,所不請于君焚丹書者,有如日!”按“丹書”即國家記錄奴隸名冊的典籍,若燒掉丹書,奴隸可以解放為平民。
二、盟誓的參與者
從《左傳》史料看,無論是諸侯之間會盟,還是諸侯國內部君臣之間的盟誓,任何一次隆重莊嚴盟誓都離不開如下參與者:
(一)盟主。盟誓召集人,盟書內容決定者,尊王攘夷領導者,違反盟約的討伐者,天子與諸侯及諸侯之間爭端的評判者,盟員的保護傘和各盟員內部政權的穩定者等,盟主當然也是接受各小諸侯國貢奉者。上述事例《左傳》中隨處可見。齊桓公為盟主時,多次召集諸侯會盟,如僖公五年(公元前655年),齊桓公召集諸侯盟于首止,“謀寧周也”。閔公元年(公元前661年),魯閔公與齊桓公盟于齊落姑,“請復季友也”。僖公十五年(公元前645年),齊桓公召集諸侯盟于牡丘“謀救徐也”。
(二)參盟者。指盟主以外的其他成員,身份不一,地位不同,軍事和政治勢力也不一樣。在諸侯爭霸的盟誓中,參與者有的是盟主忠實追隨者,有的是戰敗后歸順者,有的雖然不歸附于盟主,但可以成為盟主稱霸的擁護者,如齊、秦等。他們在盟書的排列,一般按照其周初分封時的王爵排列,即公侯伯子男的順序排列。如僖公二十八年(公元前632年)的踐土之盟,經文記載:“五月癸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子,莒子,盟于踐土。”諸侯國的排列很顯然符合其爵位高低的排列順序。如果楚國為盟主,雖然為子爵,但也要排在盟單的前邊。如成公二年(公元前589年)經:“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陳人、衛人、鄭人、齊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盟于蜀。”傳文說這些盟誓者既有大國的卿大夫,也有小國的國君,但盟書名單的排列大致還是按照公侯伯子男的順序排列。
國內君臣盟誓的名單排列也是先國君,后大夫然后國人。如襄公三十年(公元前543年),“鄭簡公與其大夫盟于大宮。與國人盟于師之梁之外”。
(三)盟誓歃血執牛耳者。《周禮》記載,戎右負責天子盟誓時,“以玉敦辟盟,遂役之。贊牛耳,桃茢。”[2](p.231)盟誓開始時,盟主先歃血。如魯定公八年(公元前502年)年,衛靈公背叛晉國而歸附齊國,晉軍前來討伐,衛國要求與晉國結盟,晉軍主帥趙簡子派兩個大夫涉佗和成何與衛靈公盟誓來羞辱衛國君臣,因為大夫無資格與衛君盟誓。盟誓開始,衛人請晉二個大夫執牛耳,涉佗和成何很是蠻橫,說衛國不過是晉國的一個縣,哪有資格讓晉國大夫執牛耳?成何說:“衛我溫、原也,焉得視諸侯?”將歃血,自然地位高的衛靈公搶先歃血,涉佗竟然急忙推擋衛靈公的手,血從碗中溢出,“衛侯怒”,盟誓結束后堅決背叛晉國歸順楚、齊。又如,哀公十七年(公元前478年),魯哀公與齊平公在蒙山舉行盟會,哀公的相孟武伯為這次盟誓執牛耳。
(四)監盟者。諸侯之間的盟誓,有時候周天子派出卿士到會,對盟誓進行監督,謂之監盟。如宣公七年(公元前602年)冬,鄭與晉講和,在鄭黑壤盟誓,“王叔桓公臨之,以謀不睦”。
三、盟誓的物質條件
因盟辭書寫在竹簡上,又名簡書。如閔公元年(公元前661年),春狄人伐邢,管仲勸齊桓公伐狄以救邢,說:“諸夏親昵,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盟書又稱之為載書,由盟主一方撰寫。如襄公九年(公元前564年)冬,晉率諸侯在鄭國戲地會盟,盟書由晉國的士莊子負責完成,“將盟……晉師莊子為載書”。另外,襄公十年(公元前563年),《左傳》也有“子孔當國,為載書”,準備與其他大夫盟誓的記載。盟書應當有規范的格式,這點從《左傳》中也略見一斑。如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50年)傳,魯大夫臧孫紇被仲孫羯陷害,季武子派人攻打仲孫羯,臧孫紇砍斷魯東城門門栓,出逃至邾國。季武子將為驅逐“惡臣”進行盟誓而擬定盟書內容,向外史詢問盟書的“盟首”即盟書的首章格式——敘述惡臣罪行的那部分怎樣措辭。魯外史接連拿出兩份舊的盟書樣本:一是當年魯盟東門氏的;一是盟叔孫氏的。
盟府是指天子、諸侯存放盟誓文件的地方,由專人管理。盟府在傳文第一次出現于僖公五年(公元前655年),虢仲、虢叔“為文王卿士,勛在王室,藏于盟府”。唐孔穎達疏云:“以勛受封,必有盟要,其辭當藏于司盟之府也。”又如,僖公二十六年(公元前634年),齊孝公伐魯,魯大夫展喜“從之”。與齊孝公說:“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之而賜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載在盟府,太師職之。”于是齊孝公撤并回國。
天子、諸侯盟誓用牛做犧牲,大夫之間盟誓則用豬。盟誓歃血需要昭告祖先和神靈,來監督參盟者未來是否堅守盟約,反映出當時人們的祖先神話的宗教信仰。傳文記載周天子與其大臣盟誓的史料,來自于周靈王的卿士伯輿在襄公十年(公元前563年)的回憶,稱當年“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牲用備具,王賴之,而賜之骍旄之盟”。注曰:“骍旄,赤牛,以赤牛為犧牲歃盟,言十分重視。”據《周禮》,天子有專門管理和飼養犧牲的官員,稱牧人。“牧人掌六牲,而阜蕃其物,以共祭祀之牲牷。凡陽祀,用骍牲毛之……。”[2](p.185)傳文雖無此方面記載,但天子、諸侯一定都有專門飼養用于犧牲的牛肯定無疑。如僖公二十九年(公元前631年),東夷小國國君介葛盧來魯國朝拜,聽到牛叫聲,稱:“是生三犧,皆用之矣。”當然祭祀用的牛要健康,毛色越純一越珍貴。如桓公六年(公元前706年),隨侯吹噓祭祀祖先和神靈所用“牲牷肥腯”。
大夫之間盟誓不用牛,用豬取血歃盟。即使是大夫與國君盟誓,有時也用豬歃血。《左傳》有兩個例子:一是哀公十五年(公元前480年)冬,衛太子蒯聵在姑母孔姬,以及其家臣渾良夫的幫助下,進入表弟衛卿孔悝的家。孔姬晚上領著他,太子蒯聵派五人用車子拉一頭豬取血,強行與孔悝盟誓。于是太子蒯聵和孔悝把衛出公趕出衛都,自己即位。第二次歃血用豬的例子也發生在衛莊公身上。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衛莊公擬召回被趕走的衛出公,以便討回所帶走的國寶。衛莊公新太子疾聽說后,大為惱火,“太子使五人輿猳從己,劫公而強盟之”,且一定要父殺死替他出壞主意的渾良夫。
盟書副本,傳文雖沒有明確史料,但僖公二十六年(公元前634年),傳:“載在盟府,太史職之”。又,襄公十一年(公元前562年),有“勛在王室,藏于盟府”的記載,說明天子、諸侯的盟府一定有各類盟誓副本保存。《周禮·司盟》:“既盟,則貳之。”[2](p.265)其實是盟誓結束后,所有參加盟誓的諸侯都會有一份盟書的副本,告廟后藏在盟府中。
四、盟誓文化體現的宗教信仰
春秋時期,華夏民族所信奉的神靈系統復雜而廣泛,他們不僅相信天帝為世界的主宰,古代帝王和群臣也已經神靈化了。同時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乃至樹木、道路都有神靈。盟誓所體現的宗教神靈信仰有祖先、司慎和司盟、山川河流之神等。盟辭中寫明參加盟誓者的祖先、負責監察盟誓是否有誠意的神靈——司慎和負責監督盟誓的神靈——司盟,請他們監督盟誓參與者以后的執行情況。如襄公十一年(公元前562年)七月己未,《春秋》:“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十二國在鄭國亳城北盟誓,盟辭曰:“凡我同盟,毋蘊年,毋雍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災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或間茲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亡氏,踣其國家。”從這個盟辭可以看出,負責監察盟誓的神靈不僅包括先王、先公和各諸侯國的祖先神靈,還有天下名山名川的之神,至于“群神群祀”,更是無所不包。
五、盟誓的程序與結果
所謂“坎血加書”,是指盟誓的幾個步驟縮略語。僖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35年)秋,秦晉伐楚國的附庸國婼,楚派斗克和屈御寇戍守婼國的都城商密。晚上秦軍包圍商密,迫近城墻。夜里點上火把,“坎血加書,偽與子儀(斗克)、子邊(屈御寇)盟”。此處 “坎血加書”即指整個盟誓的過程。描述在《左傳》中出現三次,如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634年)傳,宋太子痤的寺人伊戾因為無寵,故意陷害太子。制造太子與楚人盟誓,預謀推翻其父宋平公的假象。寺人“挖坑,用牲,加上盟書,征之”。盟誓是莊重事件,規范的盟誓參加盟誓的人,包括盟主在內要齋戒,這可從《左傳》的史料得到證實。如成公十一年(公元前580年),秦桓公和晉厲公約定在晉令狐盟會盟。但桓公不愿意過黃河,于是雙方各派卿到對方領土與秦、晉國君間接盟誓。晉卿范文子認為,此盟沒有意義:“齋盟所以質信也。會所信之始也,始之不從,其可質乎?”
所謂盟誓告廟《左傳》也有此方面的記載。桓公二年(公元前710年),《春秋》:“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傳文解釋曰:“公及戎盟于唐,修舊好也。冬至自唐,告于廟也。凡公行,告于宗廟。反行,飲至、舍爵、策勛焉,禮也。”
由于天子權威陵替,夷狄入侵,齊、楚、晉、吳、越等輪番爭霸,各諸侯國內外的軍事斗爭、權力爭斗異常激烈,尚詐力賤仁義社會風氣甚囂塵上的大背景下的各類盟誓,因盟主、參盟者道德水準不一,目的不同、軍事政治勢力強弱不平衡,由此而產生的各種盟誓,必然導致“君子屢盟,亂用是長” [4](p.295)。
首先是“信盟”,誠實守信一直是華夏民族的優秀品質,盡管春秋時期禮崩樂壞,但誠實守信仍是社會崇尚道德,也是盟誓得以貫徹的首要條件。信用是盟誓最重要的道德因素,子貢曾對吳太宰噽談過:“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結之,神明以要之。”所謂“信盟”即盟誓得到參與方的認真貫徹執行。如僖公二十八年(公元前632年)五月,晉文公率諸侯在鄢陵打敗楚軍后,于癸亥日盟于踐土,成就了晉文公的霸主地位。“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于是役能以德攻”。所謂“德攻”是指贊揚晉文公為公子時,游歷天下路過楚國,曾經答應用“退避三舍”來報答楚成王款待的舊恩。在鄢陵之戰,晉文公為了實踐當年的諾言,與楚將領子玉對陣,主動后撤90里,體現出善于守諾的品格。
與“信盟”相對,“匱盟”是參與者對盟誓缺乏誠意,不講信用,不能執行盟誓。如文公十五年(公元前612年),齊軍伐魯,季文子求救于晉,于是十一月,晉靈公、宋昭公、衛成公、蔡莊公、陳靈公、鄭穆公、許昭公、曹文公盟于扈,并且重溫去年的新城之盟,準備討伐齊國。然而,齊人給晉國送禮,晉接受賄賂而還,晉“無能為故也”,所以,此次出兵盟誓即匱盟。又如魯成公二年(公元前589年),冬丙申,經云:“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陳人、衛人、鄭人、齊人、曹人、邾人、薛、鄫人盟于蜀。”經文不書寫參加盟會的各諸侯卿的名字,傳云此盟為“匱盟”,“卿不書,匱盟也。于是乎畏晉而竊與楚盟,故曰匱盟”。這次盟誓發生在楚莊王前不久剛在邲地打敗晉國的軍隊,晉國的霸主地位開始動搖,原來歸附晉國的一些諸侯開始搖擺于楚、晉之間,在楚國的壓力下,背著晉國與楚國在蜀地結盟。春秋時期,匱盟常常發生,尤其是夾在晉、楚之間的鄭國連續多次背棄盟約。如自宣公元年(公元前606年),鄭穆公認為,晉國無力保護自己,便開始與楚結盟。宣公三年(公元前603年),在晉國壓力下又與晉盟誓,但到了宣公十一年(公元前598年),鄭又與楚莊王結盟。對于鄭國屢次違反盟約的“匱盟”,鄭卿子良自我解脫說:“晉楚不務德而兵爭,與其來者可也。晉楚無信,吾焉得有信。”
“賄盟”就是被迫送禮而盟誓,《左傳》史料至少有四次記錄。如文公十六年(公元前611年),面對齊國屢次侵伐,魯向晉國求救無效的情況下,向齊國請求講和,要求與齊侯盟誓。由于魯文公因病不能參加與齊懿公會見,派上卿季孫行父去齊國在陽谷會面,請求盟誓,齊侯不肯。因此,“公使襄仲納賂于齊侯,故盟于郪丘”。第二次是晉、魯、衛等聯軍于成公二年(公元前589年)秋,在齊鞌地打敗齊頃公后,齊國派人賄賂晉人“紀甗、玉磬和土地”講和,于是晉軍與齊代表卿國佐盟誓。又同年冬,楚聯合蔡、許侵伐魯國,勢力強大,晉軍也只好避讓。于是魯送給楚軍木工、織工、縫工各100人,以魯公子公衡為人質,與楚盟,楚軍才退兵。
“要盟”就是被脅迫而參加的盟誓。這類盟書中的內容對被脅迫的一方是不公平的。如襄公九年(公元前564年)載,晉悼公率領諸侯討伐搖擺于晉、楚之間的鄭國。冬十一月己亥,與順服的鄭國在戲地盟誓。晉士貞子制作盟書,在盟辭中加上要挾鄭國的內容:“自今日既盟之后,鄭國而不唯晉命是聽,而或有二志者,有如此盟。”鄭國公子騑堅決反對要盟,他要求在盟書上增加“自今日既盟之后,鄭國而不唯有禮而強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晉人剛離開,楚軍來到,討伐鄭與晉之盟。于是鄭卿子駟、子展便背叛晉國的盟誓與楚國盟誓,且說戲地盟誓是要盟,“要盟無質,神弗臨也,所臨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臨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又如,定公十年(公元前500年),齊、魯之間在齊夾谷的盟誓,齊在盟辭中也加入要盟內容:“齊師出境,而不以甲車三百乘從我,有如此盟。”
“城下之盟”是一種最恥辱的盟誓,是指兵臨城下被迫簽訂的不平等的盟約。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和尊嚴失敗方也不肯為之。如宣公十四年(公元前595年)夏,《左傳》記載,楚大夫申舟去年到齊國聘問,途經宋國不借道被殺,楚莊王包圍宋,從宣公十四年(公元前595年)九月至次年五月,宋“病”,宋左師華元夜間出城與楚將領子反商議歸順楚國。條件是楚國必須后撤30里,他轉告宋文公:“敝邑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斃國,不能從也”。于是,楚莊王后退三十里,與宋國盟誓而退兵。春秋時期第一次城下之盟發生在春秋早期的桓公十二年(公元前700年),楚武王伐絞國,絞國被楚打得大敗,“為城下之盟而還”。第二次是文公十五年(公元前612年),蔡因為不參加去年的新城之盟,晉郤缺在六月戊申率軍“入蔡,以城下之盟而還”。又昭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20年),齊景公伐莒,兵臨城下,莒子講和。司馬灶如莒蒞盟,莒子如齊蒞盟。“莒于是大惡其君”。另外哀公元年(公元前494年)三月,吳王夫差大敗越王勾踐,勾踐賄賂吳太宰噽,與吳講和的盟誓也是城下之盟。
六、結語
盟誓各要素、盟誓過程,以及盟辭等所折射出的春秋時代政治、道德、宗教、民俗、物質等文化信息,是古老華夏民族的智慧的結晶,值得挖掘、整理和研究。然而,史料有缺,上述盟誓各要素和環節仍不完善,如《周禮》所謂“掌盟載之法的司盟”,傳文無記載。另外,《周禮·王府》記載盟誓歃血所用珠盤、玉敦等器物傳文從未提及。要想更加全面和詳細地了解整個盟誓文化的過程和各要素之間的功能,揭示其文化內涵和民族智慧,仍需根據其他史料如出土文獻、實物進行豐富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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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宗棠:棗莊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姜夫軍:棗莊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張曉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