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地下錢莊”：人民幣貶值下的政府持久戰

據介紹，借道地下錢莊往來的資金中，除了企業的“賬外賬”等“灰色資金”，以及一些個人用于出境旅游、留學、購物、大額投資等資金，還有貪官的贓款。

有一種犯罪專門從事非法買賣外匯、跨國（境）資金轉移等業務，我們稱之為“地下錢莊”。當前，金融、證券、涉稅、商貿等幾乎所有經濟犯罪均涉及地下錢莊，網絡賭博、電信詐騙、走私販毒甚至貪污腐敗等違法犯罪中，地下錢莊的“黑手”也屢見不鮮。

日前，在公安部的統一部署下，多地公安機關破獲多起涉嫌地下錢莊的違法犯罪案件。

堵截資本外流將是一場持久戰

中國目前復雜的經濟形勢為監管者出了道難題：一邊是人民幣貶值的壓力，另一邊是股市的跌跌不休，再加上實體經濟的下行，使得央行不得不在利率政策和匯率政策上左右為難。

匯率貶值和資本流出導致國內流動性供給收縮，央行不得不通過雙降來確保流動性供應;但這又可能進一步加劇人民幣貶值預期，造成進一步的資本外流，并進一步造成國內流動性趨緊，很可能加大中國經濟運行的風險。這樣的惡性循環，將是監管層不得不面臨的現實困境。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投資研究室主任張明預測，中國第三季度資本外流可能大于第二季度。

問題來了，目前中國資本項目賬戶并未開放，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個人外匯管理辦法實施細則》規定個人年度結匯總額為5萬美元。如此規模的配額無法滿足海外投資的需求。那么，錢是怎么流出海外的？

或許隱秘的“地下錢莊”正成為資金外流的主要暗渠，至少已經被政府層面盯上，成為攔阻資本外流的重點防范區域。有報道稱，由于擔心資金非法跨境流入流出，并在國內股市行情不穩定期間助長有關投機活動，中國警方已發動為期兩個月的打擊“地下錢莊”專項行動。截至目前，公安機關已搗毀地下錢莊窩點66個，抓獲犯罪嫌疑人160余名，涉案金額達4300余億元人民幣。

即便是在正規渠道，中國境內的資金也呈現流向海外趨勢。中國央行此前公布，7月末外匯儲備下滑430億美元至3.6513萬億美元，是2013年8月以來最低。中國央行口徑外匯占款為26.41萬億元人民幣，按月下降3080億元;金融機構外匯占款為28.9萬億元人民幣，按月下降2491億元，均創出數據歷史上最大單月降幅紀錄。

《2015中國私人財富報告》顯示，截至2014年底，擁有境外投資的高凈值人群占比已達37%，且這個比例有不斷提升、從高凈值人群向普通中產蔓延的趨勢。

或許，對于此刻的中國經濟而言，堵截資本外流的違法渠道將是人民幣貶值背景下政府的一場持久戰。

為何“地下錢莊”最火？

資本外流有多種渠道，正規渠道有兩種，他們是：QDII投資海外——目前，我國實行的是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QDII）制度，境內的個人只可以通過銀行、基金、信托等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進行境外固定收益、權益類等金融投資;注冊公司進行境外投資——個人進行境外投資，也可以通過注冊公司，以公司的形式進行投資。這需要國家發展改革委和商務部門的核準或備案，手續繁瑣，要求相對較高。

資金“暗道”有三種。虛假貿易：經常項目下的貿易、收益和經常轉移都可能成為熱錢流出的渠道。熱錢通過貨物或服務貿易流出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國內貿易公司可以和海外貿易伙伴合作，通過報高進口價格、報低出口價格，順理成章地把大量利潤留在海外。還可以通過編制假合同來虛報貿易進口。

海外并購：資本項下也是資金流出的重要渠道。專家認為，一直以來，熱錢流入中國很大部分是通過FDI（外商直接投資），中國企業的海外并購同樣也為熱錢流出提供了通路。典型的做法是：中外方合謀，以高報外方實物投資價值或中方替外方墊付投資資金的方式，通過設立合資企業向境外轉移境內資產或權益。同時，由于一些社會中介機構為外商投資企業虛假驗資，產生外商直接投資高報。這些虛增投資最終都會以利潤匯回或清盤形式要求換匯匯出，從而形成迂回的資本外逃。

地下錢莊：如果資金轉出需求比較大（千萬級別以上），一般資金會通過“地下錢莊”的形式，但成本比其他操作高。“地下錢莊”是最悠久也是資本外流最主要的渠道。它們通常躲在諸如“XX商行”、“投資公司”這樣的名頭之下。目前國內的地下錢莊主要有三類：跨境匯兌型、非法買賣外匯型、支付結算型。

為什么“地下錢莊”最火呢？因為“地下錢莊”不問客戶的身份，不問錢從哪里來的，沒有銀行的審批等手續，所有“地下錢莊”很受外流資本的青睞，常常被作為轉移資金的主要渠道。據報道，在深圳市中心有很多掛著留學中介牌子的店鋪，其中就隱藏著大量的“地下錢莊”。與深圳一河之隔的香港，資金的便捷性和高度自由化備受資產轉移者的追捧，資金在香港，就意味著能夠順利進出所有發達經濟體。

業內人士稱，內地很多空殼公司都是港臺商人為實際控制人，為的就是方便資金流進流出。地下錢莊的老板可以通過這些港商的空殼公司戶頭進行轉賬和結算。對于地下錢莊來說，境內資金和境外資金各自循環，通過“對敲”（平賬）的方式實現“兩地平衡”。這樣的方式類似于銀行間市場，不同的地下錢莊之間可以互相拆借多余的頭寸。只需要在一段時間內將資金的風險敞口軋平即可。

雖然“地下錢莊”屬于法外之地，涉嫌擾亂國家外匯體系。但也有分析認為，“地下錢莊”的存在主要是中國外匯管制下的市場需求和金融制度的漏洞導致，其存在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銀行正規渠道解決不了，市場需求越來越大，自然會走效率更高的“地下錢莊”渠道。如果外匯管制放開，換匯渠道通暢，也就沒有“地下”了。

在熱錢流出的暗流涌動之下，“地下錢莊”已發展得頗為龐大。據報道，當前我國多個部門聯手強化對地下錢莊違法犯罪活動的打擊治理工作。下一步，公安機關、人民銀行等部門將繼續深化合作，爭取再破獲一批重大地下錢莊案件。

不排除贓款和股市“熱錢”

另外，“借道”地下錢莊的資金魚龍混雜，犯罪資金是其中重要的一類。深圳“3·06”案中，鄭某生等犯罪嫌疑人曾協助另一起合同詐騙案的犯罪嫌疑人陳某祥將8532萬元人民幣贓款轉移至香港。曾引起關注的高山案中，中國銀行河松街支行原行長高山就是通過地下錢莊將巨額贓款轉至國外。周口中儲糧案中，曾任中儲糧河南周口直屬庫主任的喬建軍等人，也是利用地下錢莊將贓款轉移到國外。

“地下錢莊在一定程度上行使了銀行的職能。”丹東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副支隊長王春學說，“可以說，地下錢莊妄圖成為一條非法的、隱藏的地下‘黑色金融命脈。”

“這是一種服務型犯罪，特別是它不受政府監管、不問客戶身份的特點，容易滋生和助長其他犯罪。”據公安部經偵局反洗錢處處長李明照介紹，不少貪污賄賂犯罪分子通過地下錢莊，將贓款轉移到境外。地下錢莊還為走私販毒、非法集資、電信詐騙等犯罪活動提供資金轉移通道，且不排除一些股市資金通過該渠道流出我國，從而影響我國資本市場的健康穩定發展。如今年7月中旬，上海市公安機關在查處某外資貿易公司涉嫌操縱股市犯罪案件中，就發現由邱某控制的地下錢莊，為該外資公司向境外轉移非法所得達數億元人民幣。

國家外匯管理局管理檢查司歐陽雄處長認為，由于地下錢莊的交易資金游離于國家正常的國際收支統計之外，形成巨大的資金“黑洞”，容易導致國際收支數據不能準確反映經濟生活的真實情況，影響有關部門對人民幣匯率的分析判斷和對國家外匯政策的調整。

“打擊此類犯罪，首先面臨的是資金賬戶調查難。”李明照說，點多面廣、資金性質復雜是此類犯罪的顯著特點，還有很多是冒名開戶、人頭賬戶，特別是多層級、跨地區、快速度的轉賬，給資金追查增添了難度。

“銀行作為資金交易的樞紐，應該承擔起重要的防范責任。”歐陽雄指出，一些銀行存在管理漏洞，如對交易主體不認真調查，對交易真實性不細致審核，對外匯收支與實際經營狀況背離、交易背景可疑、頻繁大額跨境收支等異常情況不報告，甚至個別銀行員工直接參與到地下錢莊的非法交易中，這實際上是對犯罪的縱容。“下一步，我們將繼續督促銀行履行外匯收支真實性審核的職責，共同防范地下錢莊犯罪的滋長。”

（《經濟觀察報》 2015.8.26、人民網、2015.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