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倫
【內容提要】2011年至2012年,中國互聯網發展進入到移動互聯時代。這一時期網絡事件頻發,且不局限于傳統意義上的網絡輿論事件及網絡集體行為。這些事件令移動互聯時代的網絡傳播呈現出與傳統互聯網時代不同的特征,昭示著一種全新的傳播模式的開啟。
【關鍵詞】網絡事件 網絡傳播 沉浸傳播
自1994年中國實現全功能接入互聯網以來,20多年跌宕起伏的發展歷程形成中國網絡傳播的獨有樣態。經過以網絡化為特征的互聯網商業化階段、以社會化為特征的互聯網主流化階段,在2009年左右,中國互聯網進入到以即時化為核心特征的“大互聯網時代”①。2011年至2012年,移動互聯成為中國互聯網進入新的發展階段的顯著標識。在此背景下,這一時期的網絡事件也呈現出不同于以往之處的特點。
一、網絡事件回顧
有學者指出,網絡事件“是圍繞某個現實中的社會事件產生,而在網絡空間引起網友廣泛討論進而形成網絡輿論的事件。”②也有學者稱,“網絡事件是一種新型的集體行動事件,既具有傳統抗議事件的特點,也有跟互聯網和新媒體密切相關的新特點”。③筆者看來,類似定義僅考慮到了網絡事件的輿論影響和引發線下行為等特征,其所定義的網絡事件是戴揚與卡茨以大眾傳播為根基的經典“媒介事件”模式的延續。這類“傳統”意義上的網絡事件固然數量多、反響大,易于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但進入移動互聯時代,依舊如此為“網絡事件”做注則稍有窄化之嫌。傳播形式與權力結構的改變促使網絡事件不但應牽涉網絡輿論與社會行動,更應涵蓋網絡安全、技術應用、商業、娛樂等多元內容。現以影響力水平為衡量標準,對2011年至2012年較為重要的網絡事件進行大致分類。
(一)網絡輿論方面
互聯網的全面發展為輿論提供了新的場域,令網絡輿論具備了生成迅速、主體隱蔽、內容豐富等特征。這類網絡事件以2011年的“郭美美炫富事件”和“‘表哥楊達才事件”為代表,其社會影響極為惡劣,易于鼓動起社會情緒,能夠在短時間內形成鮮明的輿情導向。
(二)突發事件方面
網絡傳播令突發事件的報道主體不再囿于職業新聞工作者,親歷現場的普通民眾也可以成為及時、可靠的信息源,2011年“7·23甬溫線特別重大鐵路交通事故”即由列車上的網友通過微博發布了第一條消息,比傳統媒體報道提前了兩個小時。
(三)社會行動方面
當互聯網日益融入日常生活,網絡虛擬社會與線下的真實社會不斷重疊、彼此聯動,網絡事件自然會與集體行為發生關聯。2011年春節期間,彭高峰根據網友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被拐3年的兒子,“微博打拐”取得成功。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教授于建嶸在新浪微博發起了“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活動,十余天就吸引了近60萬網友,他們將千余張乞討兒童照片發布在了微博平臺上。
(四)網絡安全方面
網絡安全是“確保信息網絡、信息系統、信息服務安全運行,使信息資源的開發應用達到保密、完整、真實、可用、可控、可溯等要求的過程”④。2011年12月,號稱國內最大的開發者社區CSDN.NET遭到黑客攻擊,數據庫中600萬用戶的登錄名和密碼全部泄漏,引發了用戶恐慌。隨著我國移動用戶數量的穩步增長,惡意程序也在飛速擴散,2012年CNCERT監測和網絡安全企業通報的移動互聯網惡意程序樣本有162981個,較2011年增長25倍,其中約有82.5%針對Android平臺。⑤
(五)技術與應用方面。
傳播與科學技術的發展具有先天的互相構型的關系。進入網絡傳播時代,新的技術與應用的意義更加凸顯出來,其中最具社會影響力的是2011年初騰訊公司推出的即時通訊軟件——微信。經過一年的運營,微信用戶數在2012年3月突破1億。時隔半年,新功能上線,加之原有用戶基數較大、用戶粘度逐漸提升。目前,微信不但是最熱門的社交信息平臺,更是移動端的一大商業入口。此外,2012年,云應用開始起步,基于大數據的網絡精準營銷得到了快速發展。
(六)社會管理方面。
互聯網發展打破了傳統的政府管理層級式模式,根據新浪政務微博報告資料顯示,至2011年10月底,政務微博已從2010年同期的552個猛增到18132個。2012年“7·21北京特大暴雨”中,以@北京發布、@平安北京為代表的北京政務微博24小時不間斷發布災害預警和救災信息,鞏固了政府在網絡發布中的權威地位。2011年,《北京市微博客發展管理若干規定》出臺,用戶只有以真實身份注冊后才能使用發言功能,隨后廣州、深圳、上海、天津等地亦出臺相同措施規范微博管理。
(七)商業、娛樂方面。
2011年,淘寶商城宣布升級商家管理系統,陡然增加的運營成本引發了中小商家的激烈反對,甚至一度發生近7000賣家“拍商品、給差評、拒付款”的惡意操作行為。同年,阿里巴巴集團控股有限公司向國家商標局提出了“雙11”商標注冊申請,2012年“雙11”天貓、淘寶合計191億元人民幣的成交量刷新了我國網購記錄,“雙11”的購物狂歡活動被延續下來。2012年,京東CEO劉強東發布微博,蘇寧、國美等多家電商高層迅速回應,電商價格戰拉開序幕,此舉為電商行業的發展帶來了負面影響。2012年3月,優酷、土豆宣布以100%換股的方式正式合并,網絡視頻行業呈現出整合態勢,搜狐視頻、騰訊視頻和愛奇藝宣布組成“視頻內容合作組織”,嘗試在版權和播出方面資源互通。
二、基于網絡事件的傳播學分析
事件是歷史的組成,歷史是媒介對事件的選擇與書寫。通過對于2011年至2012年網絡事件的回顧、分類與梳理,我們能夠發現移動互聯時代中國網絡傳播的一些顯著特征。
第一,在多樣化的傳播主體中,個體的地位日趨重要。他們可能是事件的發起者、旁觀者、親歷者,甚至成為能夠左右事件發展的決定性力量。以“‘表哥楊達才事件”為例。2012年8月26日,陜西省包茂高速發生特大交通事故,時任陜西省安監局局長的楊達才面帶微笑出現在事故現場,網友@JadeCong在翻看事故現場圖片時被其笑容激怒,于是截圖在微博發布,并配有評論。這種激憤、諷刺的情感表達為該網絡事件的發展提供了話語力量,使其迅速升級為輿論熱點。于是,“網絡曝光——紀委介入——核查處理”這一腐敗案件查處新模式再次奏效。這里,來自網友的信息成為影響事件走勢的拐點,
第二,多樣化的主體之間地位平等。虛擬空間中的傳播主體無論其背后是個人還是組織機構,均需以ID形式存在,這種打破科層限制的傳播模式帶來了信息交流的平等權。以政務微博為例,國家有關部門、各級政府及下屬各職能部門紛紛在微博平臺發聲,自上而下的縱向社會管理模式逐步轉化為橫向的“面對點”“面對面”的信息傳播。
互聯網發展帶來的傳播賦權為原本處于邊緣位置的網民提供了挑戰精英的機會,然而這種擴大了的權力并未帶來肆無忌憚的狂歡與權力的濫用。基于互聯網的技術特征,開放、平等、協作、分享的互聯網精神也孕育出追求公平正義的網絡原生道德力量。一些專業團體或組織甚至形成了集體內部的自律公約,用以界定或約束組織成員的行為。
公約產生的深層原因在于黑客對自身身份的珍視與尊重。虛擬空間中,黑客的身份具有特殊性,它象征著自由、正義以及對限制的突破。普通民眾在不甚了解的情況下容易將其與危害網絡安全的謀利行為聯系起來。而真正的黑客絕不屑于為達到商業目的和滿足一己私欲出賣自己的天分與技術,他們需要與被誤解的身份劃清界限。公約正是維系這一神秘群體的道德紐帶,他們通過這種方式連接彼此。
第三,傳播內容生活化。移動互聯令人們時刻處于網絡之中,詹姆斯·凱瑞所描述的儀式性傳播逐漸向生活化的信息傳遞復歸。線下,工作、生活、娛樂與消費的邊界淡化、消失;而在大互聯網時代,線上、線下的區隔也越來越不明顯。基于此,現實空間或虛擬空間中發生的一切“事情”皆有發展成為“事件”的可能。在移動互聯時代,人們甚至無法預估事件的發展與走向,這種不可控性既是網絡傳播的特質,也是其具有強大力量的原因所在。
網絡傳播深刻地改變了傳統的時空界限,帶來了真實與虛擬的整合,亦即線上與線下的整合。如2011年,淘寶網聚劃算發起了“聚蕉行動”,采取網上預售、線下提取的方式販售香蕉,以緩解海南蕉農賣香蕉難的局面,最終有14.5萬網民參與行動,“團購”這一消費行為因此具備了積極的社會意義。隨后,聚劃算針對安徽白菜滯銷狀況又發起了“聚菜行動”,本著公益團購的透明公開原則,團購中的各項成本均在頁面上進行公示。網絡公益力量得到了彰顯。
第四,移動互聯擴大了網民的狂歡廣場。借助巴赫金對“狂歡”的描述,我們可以將互聯網等同于狂歡廣場,這里“沒有演員和觀眾的分別……人們不是袖手旁觀,而是生活在其中,而且是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其中,因為從其概念上說,它是全民的”⑥在移動互聯時代,這一狂歡的廣場更為徹底地擺脫了傳統互聯網的空間束縛,人們的自由接觸成為支配一切的行為準則,“表演”與“生活”長久地疊加在一起,“加冕”與“脫冕”的儀式形同虛設,狂歡已成為一種展示自我存在的自由形式。正因如此,社交媒體才在移動互聯時代大行其道。據新浪微博2015年5月10日數據顯示,新浪微博注冊用戶已超過3億,其中有60%的活躍用戶通過移動終端登錄。⑦
三、新的傳播模式:沉浸傳播
第3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2012年12月底,我國網民規模達到5.64億,全年共計新增網民5090萬人。互聯網普及率為42.1%,較2011年底提升3.8%。我國手機網民數量為4.2億,年增長率達18.1%,遠超網民整體增幅。此外,網民中使用手機上網的比例也繼續提升,由69.3%上升至74.5%,其第一大上網終端的地位更加穩固。⑧這些數據表明,我們已在不覺間,隨著技術發展的腳步,進入到移動互聯時代。
移動互聯將每個個體包容在時時、處處的傳播之中,這種泛在的網絡演變為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要素之一,人類甚至超越肉身的物理局限而日漸融入虛擬世界之中。
與移動互聯相契合的正是沉浸傳播。沉浸傳播(Immersive Communication)是一種全新的信息傳播方式,它是以人為中心、以連接了所有媒介形態的人類大環境為媒介而實現的無時不有、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傳播。它是使一個人完全專注的、也完全專注于個人的動態定制的傳播過程。
借助于云計算與大數據技術,傳統互聯網中點對點、點對面的傳播被沉浸傳播中點對點、點對面、面對點、面對面的全方位信息流動路徑所取代,人置身于傳播之中,人的需要成為一切技術發展的邏輯起點。
注釋:
① 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北京市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中國互聯網20年.網絡大事記篇》[M].北京:電子工程出版社,2014.Ⅹ.
② 趙萬里,王菲.《網絡事件、網絡話語與公共領域的重建》[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5):112-119.
③ 楊國斌.《悲情與戲謔:網絡事件中的情感動員》.邱林川,陳韜文.《新媒體事件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41.
④ 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北京市互聯網信息辦公室. 《中國互聯網20年.網絡安全篇》[M].北京:電子工程出版社,2014.17.
⑤ 《CNCERT發布<2012年我國互聯網網絡安全態勢綜述>》[EB/OL].http://www.cert.org.cn/publish/main/12/2013/20130319185437728908530/20130319185437728908530_.html.
⑥ 巴赫金.李兆林,夏忠憲等譯.《巴赫金全集(第六卷)》[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8.
⑦ 《新浪微博:有6成活躍用戶使用移動終端》[EB/OL]. http://soft.zol.com.cn/293/2933745.html.
⑧《第3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403/t20140305_46239.html.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傳播研究院傳播學專業博士生)
編輯: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