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來自內心

馬克·馬托塞克

時間是中午，格林威治的一座鄉村寓所里，攝影師約翰·達格代爾正在給我拍照。他歪著頭，身體向前微傾，一絲不茍地捕捉我側面的影像。我坐在離他約三英尺遠的地方。

這座鄉村寓所歸屬于約翰·達格代爾，寓所的每個房間都掛滿了約翰·達格代爾的攝影作品。而你絕對無法相信，這些令人贊嘆的照片是由幾乎完全失明的約翰·達格代爾拍攝的。

10年前，CMV視網膜炎奪去了他的大部分視力。醫生與同行一致宣判他的攝影生涯結束了。但是，這宣判并沒有把約翰擊倒，他發誓要成為世界上第一位盲人攝影家。

然而，約翰要想實現信仰并非易事。那是一個下午，在紐約州北部的一個農場，他在失去視力后第一次拿起相機。

“當時我站在牧場外，試圖拍攝一張照片。我借用一個放大鏡，奮力調整焦距。”約翰告訴我，“但我不停地絆倒三腳架，并且每次我快準備好的時候，光影就發生了變化。我不得不重新再來。這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沮喪、傷心和失望。”

太陽下山的時候，約翰跌坐在草地上，臉埋進草叢里，開始輕聲哭泣。草屑、泥土沾滿了他的嘴巴、眼睛，那一刻他真想就地挖一個坑，把自己埋了。

約翰的朋友目睹了這一切，他把約翰抱進屋里，讓他坐在沙發上，像對待孩子一樣，把他攬進臂彎，然后說：“繼續，放聲哭吧。”約翰靠在朋友的肩膀上，號啕大哭起來。最后，哭干了眼淚的約翰請朋友拿來一部相機。拿到相機后，約翰重新靠在朋友身上，然后猛地按下快門。這張照片創造了一種意想不到的美，約翰給它起名為《人類起源》。

這張震撼人心的照片完全不同于約翰以前作品的風格，但它成為約翰不久后舉辦的個人攝影展的焦點，使他從業余攝影師的身份迅速躋身世界級藝術家的行列。從那時起，他獨特的氰版照相法使他贏得了與維多利亞時代的攝影大師朱莉婭·瑪格麗特·卡梅倫夫人相等的聲譽。迄今為止，約翰·達格代爾已經舉辦了38次國際性的個人攝影展。但他笑稱：“我最好的作品還沒有誕生。”

在黑暗中追求美的瞬間，使得這個出色的男人獲得了恢復心靈健康的回程車票。“生活就是學會接受某些難以接受的事情，然后使它最終變成對你有意義的事情。”約翰說，“如果你一味地逃避它，它只會毀了你。如果你不斷糾纏于為什么會這樣，你就會完全迷失自己，你的一生將不再擁有美好的時光。”

一旦我們能正視我們的磨難，改變的機會就會降臨在我們身上。“這就像核能，如果使用得當，就能造福人類。”約翰說，“磨難也一樣。它是我們人生經歷的一場大火，你要么冶煉成金，要么化為灰燼。”

我是一名記者，約翰是一名獨特的攝影大師，在開始我們的訪談之前，應我的要求，約翰給我拍了一組照片。所以，就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毫無疑問，今天的約翰·達格代爾在思想方面已經得到了極大的升華，這種升華比他的視力更加珍貴。在采訪即將結束的時候，約翰對我說：“光明來自內心。眼光和視力是兩碼事。有時候我想，如果上帝突然從天而降，對我說可以恢復我的視力，但我必須忘掉我已經領悟的一切，那我寧愿放棄我的視力。”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