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東北》

張靜波+西征

張靜波詩一首

初春

乍暖還寒。鄉愁依舊在血液里隱隱流淌

三月。地氣還沒有蒸騰

早起的人們呼吸著來自原野沁人心脾的空氣

郊外苞米垛反射出正午的陽光

太陽下的村莊，我小小的恩典和牽掛

午后風很靜，忽然產生寫詩的欲望

故鄉之人，是否像我一樣擁有對泥土的一縷熱望

風將城市和鄉村切開

種子尚未出發的地方，我懷念六畜

懷念埋葬祖先的故鄉

如今，那些和母親一樣遠嫁城里的姐妹

一一老去

車輛和行人依舊在初春的公路上寂寞地行進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那些和我一樣

在城里寫詩的小女子，是否萌動春心

我愛落紅塵，眷戀春天的果園

想起最初的愛情，星星就擦亮了眼睛

西征詩二首

盲人馬先生

農閑時節。傍晚。天擦黑兒

生產隊的三間筒子房里，馬燈高掛

炕上炕下黑壓壓一片，擠滿觀眾

盲人馬先生，在炕頭正襟危坐

身邊，是他的搭檔，彈弦的楊先生

他喝一口白開水，清一清嗓子

有說有唱。楊先生的弦聲時斷時續

智取生辰綱，桃園三結義

豹子頭林沖，紅臉的關羽關云長

時至今日，依舊不絕于耳，歷歷在目

有一年，我二十九歲的表姑

和他私奔了。我表姑兔唇，斜眼

在他的心里，比貂蟬美

后來，村里有了電燈。電視

《射雕英雄傳》。他從此銷聲匿跡

我奶奶花一毛錢，請他給我批過八字

回頭看看，應驗了一半

如果他還活著，今年九十多歲了

狐仙

狐仙是生產隊長大伯父的女人

她楊柳細腰。走路一扭一擺

她經常頭疼，太陽穴貼兩塊黑膏藥

村里人生病，不相信赤腳醫生

相信狐仙。她會跳大神

她把紙符燒成灰，做個藥丸，包治百病

她給人看病，錢多錢少都行

沒有錢，一碗白面，兩個雞蛋，也行

什么沒有，幾句好話，也行

她女兒是我同學。她悄悄告訴我

她媽媽的藥丸里，有止疼片，黃連素

我是紅小兵，挨家挨戶去揭穿她的詭計

結果，被爸爸惡狠狠揍了一頓

村里人照舊恭敬狐仙。說她是神醫

謠傳，爸爸和狐仙，暗地里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