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根經濟學對新常態中國經濟的啟示

□ 王 進

中國經濟正處在增長速度換擋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重疊加，面臨著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爬坡過坎的關口，經濟新常態成為當下中國經濟發展最鮮明的特征。認識新常態、掌握新常態、適應新常態，是中國經濟發展行穩致遠的保證。

經濟新常態總體特征

新常態（NEW NORMAL）這個概念最早是在2009年初，由美國人在“探討危機后美國各個經濟領域復蘇和發展模式的論壇”上提出的。習近平同志在2014年底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指出：我國經濟發展形勢正在發生深刻變化，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正從高速增長轉向中高速增長，經濟發展方式正從規模速度型粗放增長轉向質量效率型集約增長，經濟結構正從增量擴能為主轉向調整存量、優化增量并存，經濟發展動力正從傳統增長點轉向新的增長點。他強調，從當前我國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出發，要適應新常態，保持戰略上的平常心態。國際上把這一提法稱之為習近平常態（pinnormal）。

在“三期疊加”這個階段，一方面經濟發展速度必然會下降，但也不會無限下滑；經濟結構調整是痛苦的。確實不得不過的關口；前期政策消化是必須的，但可以通過有效引導減緩消化過程中各類風險的影響。另一方面，我國經濟正在向形態更高級、分工更復雜、結構更合理的階段演化。這些趨勢性變化，既是新常態的外在特征，又是新常態的內在動因，有的可能進一步強化，有的則可能發生變化。

中國經濟增速必然放緩的理論依據

“追趕效應”發揮的作用在減弱

中國作為發展中大國，經濟發展模式可以稱之為“追趕”型經濟。70年底末我國經濟發展水平較低，通過對內改革、對外開放，以較低的成本引進發達國家先進科學技術，學習發達國家成熟的經濟管理制度和企業運營模式，從而實現了經濟高速增長。但隨著中國經濟與發達國家差距縮小，引進技術和學習先進管理經驗的空間也隨之縮小，“追趕效應”在促進經濟增長方面發揮的作用逐步減弱。

中國GDP增長情況

在媒體報道中，常見這樣的宣傳，“中國用30年走完了發達國家300年的路”，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中國用30年走完了發達國家300年修成的路”。經濟學家張維迎認為，“別人在修路，我們在走路，走路花的時間比修路短，這是很自然的”。客觀地講，取得這樣輝煌的成績，離不開黨和政府的英明決策和堅強領導，但更重要的是客觀規律（追趕效應）在起作用。

服務業比重上升：關注“鮑莫爾現象”

1967年，美國經濟學家威廉·鮑莫爾提出“兩部門宏觀經濟增長模型”，認為以制造業為代表的“進步部門”(progressive sector)生產率相對快速增長，而服務、教育、表演藝術、飯店和休閑等很多服務部門都具有“停滯部門”(nonprogressive sector，)的特征。鮑莫爾病 (Baumol’s disease），就是由于服務業勞動生產率提升比較慢，所以一國服務業比重不斷增加時，可能導致整體經濟放慢的情況 。

2013年我國服務業總產值占GDP比重為46.1%，首次超過工業占比。2014年我國服務業總產值占GDP比重升至48.2%，提前完成十二五規劃目標（47%）。2014年北京、上海的經濟增速分別為7.3%、7%，增速為全國倒數的水平。同期，兩市人均GDP分別為1.5萬美元左右，接近世界銀行的發達國家和地區收入的水平。兩地的服務業發展水平由于在全國已經最高，考慮到要加快經濟轉型，日益更多地依賴服務業，因此整個經濟可能會陷入“停滯”陷阱。

勞動力供給:警惕“劉易斯拐點”(Lewis Turning Point)

英國經濟學家劉易斯認為，在城市工商業部門吸納農村剩余勞動力的過程中，經濟會高速增長，而這種轉移一旦完成，高速增長便終止。

上世紀70年代末，作為日本高速經濟增長第一大引擎的勞動力，從農村轉移至城市的進程即將落幕，日本迎來“劉易斯拐點”。最終，導致日本房產泡沫和勞動力供給瓶頸的產生，影響了日本經濟的發展，使日本經濟自上世紀90年代至今仍然增長乏力。

2010年之后，中國勞動年齡人口的增長率開始放緩。20到29歲的年輕勞動力，2010年比2000年縮減了近15%；從2011年到2015年，60歲以上老人將從1.78億增加到2.21億。《聯合國人口展望》預計，2015年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將停止增長，撫養比開始上升，“未富先老”成為挑戰。

中國目前也面臨“劉易斯拐點”的威脅。很多人認為一旦經濟增長率回落到8%以下，政府就會出臺經濟刺激政策以避免就業惡化，這將產生嚴重的經濟問題。

謹防“中等收入陷阱”。

世界銀行《東亞經濟發展報告（2006）》提出了“中等收入陷阱”（Middle IncomeTrap）的概念，基本涵義是指：鮮有中等收入的經濟體成功地躋身為高收入國家，這些國家往往陷入了經濟增長的停滯期，既無法在工資方面與低收入國家競爭，又無法在尖端技術研制方面與富裕國家競爭。

新興市場國家突破人均GDP1000美元的“貧困陷阱”后，很快會奔向1000美元至3000美元的“起飛階段”；但到人均GDP3000美元附近，快速發展中積聚的矛盾集中爆發，自身體制與機制的更新進入臨界，很多發展中國家在這一階段由于經濟發展自身矛盾難以克服，發展戰略失誤或受外部沖擊，經濟增長回落或長期停滯，難以突破1萬元美元大關而陷入所謂“中等收入陷阱”階段。

按照世界銀行的標準，2010年我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4400美元，已經進入中等收入偏上國家的行列，2014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7000美元。習近平在2014年11月10日北京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同工商咨詢理事會代表對話會上曾表示：對中國而言，“中等收入陷阱”過是肯定要過去的，關鍵是什么時候邁過去、邁過去以后如何更好向前發展。

“中等收入陷阱”是世界性發展難題。巴西、阿根廷、墨西哥、智利、馬來西亞等國，在20世紀70年代便已進入了中等收入國家行列，但這些國家目前仍掙扎在人均GDP3000美元至5000美元的發展階段。同一時期，只有日本、韓國和新加坡等少數國家和地區跳出了“中等收入陷阱”。

里根經濟學在美國的實踐

里根經濟學（Reaganomics）是指由美國第40任總統羅納德·里根推行的經濟政策，主要內容包括支持市場自由競爭、降低稅收和公共開支、降低政府對企業經營的控制等。這些政策帶來了美國80年代后的經濟持續繁榮。

措施：供給方“三管齊下”。

70年代的美國，凱恩斯主義主張的增加政府開支實行赤字預算，增發公債、貨幣，降低利率等措施讓滯脹程度有增無減，加劇了經濟危機。當凱恩斯主義的神話難繼，里根決定反其道行之，凱恩斯主義向來強調供需中的“需求”，而里根經濟學以“供應學派”為基礎，強調“供應創造自身的需求”，并開出了“供應學派”的藥方，減稅、放松管制和緊縮銀根三管齊下，已經重病纏身的美國經濟又遭到一記重拳，一時間噓聲四起。但作為一名保守主義的政治家，里根和他同時代的撒切爾夫人一樣，在政治主張上決不妥協。面對來自國會反對黨、媒體和公眾的反對、質疑和嘲笑，里根絕不后退半步。

大規模減稅

1981年美國會通過了里根政府提出的稅法，要求從1981年10月起的3年內，將個人所得稅率不分收入等級，一律在3年內減少30%，邊際稅率從14%到70%降為11%到50%；使1981～1984年間聯邦政府稅收減少了3.152億美元。

1986年10月23日，里根又簽署了美國眾、參兩院分別批準的修正稅法，即1986年稅制改革法案。這是戰后最大規模的一次減稅行動。根據這一法案，降低了個人所得稅的最高稅率，不同階層稅率都有下降，全國人均免稅額減少了6.4%，7年內，每個家庭每年可支配收入約增加600～900美元。

削減財政開支(不包括軍費)，尤其是“隨意性”的社會福利開支

上臺后，里根大刀闊斧地進行了社會福利的改革。主要措施是：改變聯邦政府的過重社會福利負擔；大幅度削減社會福利保障支出，尤其是隨意性開支；由州和地方政府更多地負擔社會福利保障的責任。

1983年4月，里根簽署了國會通過的一攬子社會福利改革計劃，削減一些社會保障項目，尤其是“隨意性”的社會福利開支。在1982～1985財政年度，未成年兒童家庭補助和食品券開支比1981年減少13%，醫療補助減少了5%，兒童營養補助減少了4.4%。由于緊縮了財政開支，聯邦預算赤字從1983年的1950億美元下降到1984年的1750億美元。

放松政府對企業規章制度的限制，減少國家對企業的干預

六七十年代，美政府對企業的管制活動達到了一個高峰。1980年，單是執行當時美國已有的規章制度就需要每年耗費12億個小時的工作量。如果每小時工作量的工資成本折合20美元，那么總開支就會超過360億美元！

同時，過多的政府干預妨礙了市場資本主義的自由發展，壓制了企業的自主權、靈活性，扼殺了企業的創新力。里根上臺不久就為管制改革制定了10項指導方針，這一系列措施對恢復市場經濟的活力，起了很大的作用。

嚴格控制貨幣供應量的增長，實行穩定的貨幣政策

里根實行嚴格緊縮貨幣政策，嚴控貨幣發行量，實行高利率。嚴控的效果十分明顯，1980年通貨膨脹率為18%，到1987年降到3%。物價由1980年的12.4%下降到1982年的3.9%。而高利率政策使1985～1986年每年有近1000億美元資金流入美國，刺激了美國經濟的回升。里根的一系列經濟政策在1982年底開始初顯成效，到1983年二、三季度效果變得顯著，1983年8月，美國工業生產指數連續上升了9個月，十分接近危機前的高點。當年GDP增長4.5%，其中幾個季度經濟增長水平高達8%。1983年全年共增加350萬個就業崗位，這一趨勢延續到了1984年美國總統大選年。

當1984年里根謀求競選連任時問選民：“你們是不是比四年以前生活得更好？”美國人民回饋他的是48個州的壓倒性勝利和高達60%的支持率。在他第二任期里美國經濟進一步復蘇，經濟發展的強勢令人矚目，財政赤字減少了將近一半。到1988年里根卸任時，美國經濟早已走出滯漲的泥潭，迎來了新一輪高速增長。

對中國的啟示與借鑒

從支出角度看，GDP是最終需求，是投資、消費、凈出口這三種需求之和。因此宏觀經濟學上，常把投資、消費、出口比喻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前，多個年份我國經濟增長率達到了10%以上，主要是因為出口和投資對國民經濟增長拉動作用較大。一方面，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我國企業出口總額大幅度增加；另一方面，政府連續多年加大投入，大規模開展鐵路、公路、港口、軌道交通等基礎設施建設。目前，國外進口需求（尤其是歐洲）疲軟，大規模基礎設施投資難以為繼，出口和投資難以繼續支撐經濟高速增長。

當下中國，如再延用近幾十年主流經濟學派專注于從需求端入手調控經濟的路子恐難以湊效。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且要保證其行穩致遠，以史為鏡，里根經濟學的產生背景、措施與效果確實需要我們認真研究借鑒，反其道而行之，從供給端入手謀求中國經濟增加的原生動力，重視學習研究并重啟供給端“三大發動機”：制度變革、結構優化、要素升級。事實上，當下中國實施的各項改革措施也正在向這個方向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