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話·年畫

曹琳

大過年的，說點兒有年味、年趣的話題——年畫兒。

年畫北有天津楊柳青，南有蘇州桃花塢，南通的鄉土年畫還能排得上號嗎？俗話說牡丹花兒開、薺菜花也開，花兒不同各有風采，南通的年畫還真算得上一派。

南通年畫又稱南通木版門畫，是江蘇南通的漢族民俗工藝品。同地緣很近的蘇州桃花塢年畫比較，藝術風格和制作工藝顯著不同。構圖更簡潔，著色更單一，沒有桃花塢的細膩綿密。漢族民俗認為年畫能驅兇避邪、祈福迎祥，在祈禱豐收、祭祀祖宗、驅妖除怪等年節風俗、習俗化的過程中，逐漸出現了與之相適應的年節裝飾藝術。

南通年畫的歷史與工藝

在南通城東北陳家油榨有個叫張家園的地方，也就是現在的江蘇省南通市港閘區陳橋鄉，有一戶姓葉的人家，為了養家糊口，搞起了多種經營，春天印紅對聯，夏、秋種地，冬天做門神。為了方便買賣，取了個店號叫“葉雙和”。那個年代，沒有資產評估，也沒有資格認定的規矩，民間作坊是聽天由命，自生自滅。這家門神坊，卻細水兒長流，傳承八代，一直延承到今天，已有近二百年歷史。以葉家為大哥大的門神坊，頂盛時期是清末民初，方圓三十里有門神坊四十余戶，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文化產業圈。

開始年畫主要是手工繪制的。先將畫面的內容用線條組接，刻在木板上，線條講究流暢有韻味兒。印出來的紙上有線條勾勒的黑底紋樣。然后去畫人物的胡子，開臉子，畫衣服。這種方法叫線刻木板填色法。如同現在建造的框架結構的房子，先澆一個鋼筋水泥的空架子，再按著格局填充東西。那時的年畫，一張張都是孤品、絕版。

如此費工費時的傳統工藝，至少沿襲了七八十年。到了光緒年間，一江之隔的蘇州桃花塢套板分色印刷工藝，洗了他們的腦子。江南江北，都是同行。這行家里手之間，一看就會，一點就通。通派的木板年畫兒也有了自己的套板分色的“知識產權”，一張年畫，最多的有九套板子。傳統工藝搭上了多快好省的快車。年畫用色非常講究，完全可以和桃花塢一比高低。看看那張“狀元騎馬”，詩書畫色搭配得怎么看怎么舒服。那騎馬的狀元郎，分明是“白馬王子”。瞧瞧那種眉目傳情的媚勁兒，當代的俊男靚女不吃醋也會心跳加速。

那些年 ，年畫師傅們也玩兒起了中外文化交流。原先的顏料主體是黑胭脂、紅胭脂，就是煙囪灰和紅朱砂。后來改國貨為洋貨，用上了德國進口的“箭美朱”（音）顏料，有大紅、片子綠、品綠、洋黃、青蓮、灰墨、老金黃、粉紅的，要什么色兒有什么色兒。算算也不太貴，六角一盒，銅盒兒裝的。內裝6兩粉劑，用時加水和廣膠煮開就成。起先用的是土宣紙，后來也跟著改了，改用俄國進口的白報紙，那都是白樺樹皮做成的。

南通年畫的分類

年畫兒分三類，最重要的是門神畫。當年南通鄉下的房子，大多是堂屋（客廳）居中，有一副雙開的大門。兩頭兒房間（臥室），有外房門與里房門。年畫兒張貼是分門別類，對號入座，不可隨便亂了規矩。

大門上的門神是大將軍——秦叔寶、尉遲恭。唐代這兩員虎將當年為唐王守寢宮，居然就下不了崗了。九洲方圓，八野四荒，不分貴賤人家，一視同仁，有請必到，是家喻戶曉的中國警衛部隊的祖師爺，中國保安的開山鼻祖。

還有燈官與披風官。燈官手托明亮的油燈。披風官有披風裹身，一手執鋼鞭，一手捧著七寶花。二位的人事檔案至今查無下落。老人們說的很灑脫，“燈官與披風官也是秦叔寶、尉遲恭，只是換了兩種行頭。”說的倒也是，俗話說：人是衣裝，佛是金裝。一換衣服，人的精氣神兒就不一樣了。兩位門神老爺戰袍盔甲套了上千年也該換換了，不然——審美疲勞！

五子將軍同樣是門神爺，站在房門上，那崗位責任就有了變化。他一臉兒團笑，身前五個小子，有的戴官帽，有的坐麒麟，有狀元及弟、麒麟送子的吉祥寓意。這位門神爺官職也不同，叫五子將軍。五子將軍與“五”有很多關聯：用色講究青黃紅白黑五色圖譜，構圖強調東西南北中五方五位，五個小子代表福祿壽喜財五子登科。時下也流行五子登科，什么房子、票子、車子、女子、位子。相比而言，老門神爺的五子登科，多了份吉慶與從容，少了一份功利與燥動。

里房年畫。與大門的“大將軍”相比，里房門上全是小鬼當家了。騎馬的、捧壽桃的、搬壽山的、托金瓶的、送鮮花的……一個個撅著個臀部，屁兒顛屁兒顛跑的賊歡。當然，一個家庭不能全是小和尚，也得陰陽調和。于是就有了雅氣十足的“四美圖”，也叫花條。四幅美人圖印的是古代的四大美人。打扮是清代風范，頭上梳兩個角子，身穿長裙，不露三寸金蓮。一個個都是樂壇高手：撫古琴、彈三弦、撥琵琶、打竹板（檀板）。這是一幅“猶抱琵琶半掩面”的女子樂坊圖。

堂屋諸神。除了門神，這堂屋里也得有說法，堂屋是家庭的公共空間，得掛吉祥的神靈。用老百姓的話說是“掛中堂”，或是菩薩軸子。名目有祖宗三代圖，觀音、關公、紫微、姜太公。姜太公是最討喜的，他有一句安民告示：“太公在此百無禁忌！”什么意思？就是說小孩子犯點錯，媳婦撒點嬌，老頭兒發點酒風，老太太說點犯嫌的碎話，全不會在意，因為太公在此，不忌不諱，萬代富貴！這不是咱們掛在嘴邊上的話——家和萬事興嘛！還有位紫微大帝，是平安守護神。座騎很特別，是年獸。

現如今，門神爺們的出勤率，直線下降。咋啦？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舊城改造，傳統的民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花八門的防盜門、電子門。無用武之地的門神老爺們只好一批批的下崗了，恐怕還找不到再就業的機會了。

玉羊下人間，嫦娥舞翩躚，吳剛捧著桂花酒，喜慶回春暖，無論您在天南地北，別忘了老家、老屋、老門神日夜為您祈福吉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