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告別

◎ 蘇珊·史賓賽溫德

最美好的告別

◎ 蘇珊·史賓賽溫德

被確診患漸凍癥后一年多的時間，我相信我一定能克服難關，但那年春天我還是放棄了。

我想象自己很快就無法走路，不能進食，我不能擁抱我的孩子們，無法告訴他們我愛他們，我將陷入癱瘓，但我的心智毫無減損，因此，我會刻骨銘心地體會我失去的點點滴滴。我不管做什么，心里都一直想著可怕的未來。其實，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完全依賴別人活下去。對我的家人和我愛的人來說，這將是多大的負擔啊。

自殺的念頭像蝴蝶，在我的心底翩然來去。它突然就來了，我還沒想好，它又飛走了，我也忘了這樣的念頭，但它第二天、第三天又飛回來了。

有一天，約翰在書桌的抽屜里發現了我買的有關自殺的書籍。我老實地告訴他：“我只是隨便翻翻。我曾有過這樣的念頭，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拜托，蘇珊……”

“放心，我不會做這種事的，我不會讓你承擔這種痛苦，”我停了一下，接著說，“我也舍不得讓孩子們痛苦。我想，我的死雖不至于毀了家人的一生，但是我的死亡方式會深深地影響他們。”

最終，我做了個決定，一定要好好利用剩下不多的時間去我一直想去的地方，體驗我渴望的每一種快樂。

從今天起，我要為我的家人蓋一座回憶花園，將來他們可以在這里回想快樂的往昔。

很快就是我兒子韋思禮的九歲生日，他的生日愿望是和海豚一起游泳。我答應三個孩子，他們可以在這一年的夏天任選一個地方，我會帶他們去玩。

我希望與他們共度歡樂的時光，在他們心中撒下記憶的種子，讓這些種子在他們的未來萌芽、開花。

這不僅是給他們的禮物，也是給我自己的。

七月，我和女兒瑪莉娜去紐約旅行。八月，我們全家去佛羅里達西岸的薩尼貝爾島玩了一個星期，這是我兒子奧伯瑞的心愿。

這幾次旅行只是我計劃的一部分，這一年，我下定決心要快樂地生活。我在這一年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七個人完成了七趟旅行：與丈夫重回新婚之地布達佩斯度蜜月，到塞浦路斯追尋生父的足跡，和好友赴加拿大追逐極光，帶著正值青春期的女兒試婚紗……

這一年，我常與內心深處的自己對話。我在剪貼簿里貼上這一生珍藏的相片，寫下我的感觸。我在自家后院用棕櫚葉當屋頂蓋了座棚屋，創造了一個舒適的小天地，我常坐在那里召喚回憶或是與朋友相聚。

韋思禮的生日愿望是最簡單的。我們開自家的房車去南佛羅里達奧蘭多的探索灣，那里可以近距離接觸海豚。

海豚訓練師帶我們進去，一只灰撲撲的巨獸冷不丁地從我們眼前冒出來。韋思禮簡直樂瘋了，胡言亂語地跳來跳去，興奮得不知所措。我們拍了很多相片，我很愛這張：約翰在水中抱著我，讓我可以親吻海豚。我不能站立，在水中也一樣，約翰得一直抱著我，我才不會沉下去。

日后，我每次看到這張相片，總想到每天把我抱起來的那個溫柔的巨人；我也想到我的孩子們，他們的快樂豐富了我的人生；我還想到不時逗我開懷大笑的姐姐和友人；我想到韋思禮，我大概無緣和他共度他十歲的生日了。

我不再落淚，不再為我失去的一切感到悲傷，我陶醉在快樂的回憶中。

如果問我還能活多久，我想說，別去找答案，因為未知，所以更要享受人生。

（摘自《告別之前：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年》天下文化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