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叫小金的城（組詩）

藍曉

生長在群山懷抱里的沙棘

在雙橋溝

一株株沙棘無拘無束生長在群山的懷抱

那些被寵壞的沙棘

肆意地享受著大山溫潤的目光

她們與水嬉戲

跟陽光撒嬌

與風癲狂

她們摒棄造作

自然地舒展葉片

隨性地將枝干伸長彎曲

她們無所畏懼

親昵風霜，擁抱雨雪

我佇足在低處

癡癡地仰望著她們

仰望那一枚枚刺的尖銳

和一粒粒沙棘果

極致的酸和澀

輕輕地走進達維喇嘛廟

踮著腳尖走進安靜的寺廟

清晨的陽光灑下來

照耀著寺廟

也照耀我隱秘的內心

這是父母多次談到的寺廟

這是大喇嘛爺爺修行的寺廟

我輕輕地，輕輕地

所有的感覺異常靈敏

爺爺的腳步在寺廟的青石板上回響

每一塊墻面和門柱都留存著爺爺的溫度

廊道從明朗的光線里伸向黑暗

寥落的誦經聲穿越耳膜

滑向深重的心靈

斷線的佛珠將禪音灑落一地

每一粒都藏著爺爺的故事

我沉湎于無聲的寧靜

直到管寺的老人再一次告訴我

大喇嘛爺爺的離世

我才輕輕地，輕輕地告別

柏樹的方向

在小金木蘭村

有一棵大柏樹蒼翠挺拔

它站立的地方

是我爺爺的家，父親的家

是我和姐姐妹妹的老家

每一次回鄉

都是依靠柏樹的指引

找到樹旁棲息的老屋

找到我們的老家

今天，一層層綠意爬滿山坡

蘋果豐收的氣息

在木蘭村的天空里蕩漾

而我只能隔著贊拉河

遙遙地懷想爺爺，懷想父親

老屋的人越來越少

只有那棵柏樹依然如故地堅守

像一面溫暖的旗幟

牽扯著我最隱秘的神經

指引著根的方向

此刻，根就在咫尺之遙

我卻不能抵達

一座叫小金的城

一座叫小金的城真的很小

贊拉河穿城而過

父親住在河的上游

母親在下游

他們在這座城里工作相識

在另一座叫金川的小城

生養我們姐妹

這個時候的小城

已經有了蕭瑟的寒意

人們辛勤地勞作

安靜地生活

站在城的一隅

風將歷史翻開

吹痛歷史

吹冷歷史

這座城曾被叫做懋功

那是過往的記憶

那是歷史中的瞬息

河水淹沒痕跡

疼痛伴著小城豐腴

乾隆攻打大小金川的隆隆炮聲

在山谷里回蕩著余音

那些瘋長的草的葉脈

清晰地鐫刻著紅軍長征壯闊的身影

和在這里所做的偉大決定

贊拉河的濤聲

洶涌著我的情緒

無論在哪里

這座小城都揣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