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情箋（組詩節選）

張澤雄

傳說

放下流年，和必經的渡口

我在一泓清水里打撈。那輪月暈。那一船

婆娑，借一根鵲羽靠岸。匆匆，正趕往星星的途中

一一傍晚的腳步在回音編織的籮筐里，沒有起身

地里的棉花。麻。與桑葉的齒痕

通過那把織梭的手指

在人間傳遞。低矮的茅檐。水車。織機上遷徙的身影

七月沒使河水停止。廟庵里清輝寥落

一念咫尺；娘娘山的杜鵑，手執半卷紅塵

交予懷里的月亮；整個夜晚，深陷在一只牛耳里

只有它可以諦聽一一

一個傳說。一個人被一條河流截成兩段。莫須有的金簪

兩截愛，一起承受天空的旨意。回到昨天的對岸

時間提來竹籃里的水聲。一年一度。悼念，還是完成

將所有的日子折疊、收攏。再把自己

一片片撕下

仍抵不住一晚。河水泛濫，天空將自己溺斃

一一只有今晚，你恣意的內心，才能覆蓋岸邊的腳趾

一條河流，成了人間一道不愈的傷口

殷紅。痛。決絕。又是如此之美。天空泊來幾朵流云

將傳說一再推諉。天河是一條綴滿星星的光帶

多少夜晚在此輪回、擱淺

風情

天河逶迤。它的長發與尾音

把鄖西的月亮擦了又擦；隔河相望的兩塊石頭

掏空了我們的前世。時光漫溯

愛是葡萄樹下唯一的偈語。橋，羽毛與河邊的喜鵲

一一在各自的黑暗中，為一朵烏云繁衍

天街斜雨。一把紙傘讓給時間的部分

一個潮濕的陰影。在天河口，一朵笑靨

挽起一面鏡子的遼闊；擺渡的水花，被一陣涼風吹散

獅子巖攢下的云朵，已被織完。懸鼓石的回音剛剛出浴

情嶺上的桃花、桑麻，沉浸在絲綢的睡眠里

正在承受暮靄與晚禱

在天成象。一個個地址被天空取走，這摞時光地理冊頁

早被遍地的峽谷溝坎，和漫天的星斗拆散

往昔躲在暗處。河水反復。我只想在此刻停止漂泊

我只想，隔空抱一下

你曠日持久的眺望。月亮是一把鑰匙，它只能

開啟一個夜晚；順流而下的河燈，夜夜相乞。放棄青草

牛皮像一塊飛毯

在季節的狹縫里，沒有期限。追，追趕一一相聚短暫

而傍晚的水域，比眼淚更膚淺

牧夜人取走了它的回聲，而我已習慣了潛泳

習慣了在暗處等你

雕像

那些故事一一仿佛失物招領

仿佛剛剛與我們擦身而過，偷偷躲在雕刻里

像一個個寓言，欲言又止。七根銀針落難的寓意

它迢迢的絲線，讓你迅速穿過時空的頓悟

廣場，一塊碩大的石頭，仍刻畫了你柔軟的弧線

裙擺下優雅的褶皺，像一陣默誦的青詞

起伏、動蕩。一塊落日般的金屬，落在老牛的鼻息里

沉入。我只看見它彎曲的脊背和完整的牛首

那個幕后提詞的人，怎么還不現身

一一剝掉自己它已傾其所有

鵲橋拱頂上的雕刻，無所適從。張望、凝噎、驚異

忘了怎樣用刻骨銘心的手勢

伸向你和彼岸一一天兵馭云而至。暗處的母親，乳房

下垂、干癟。灰塵之上，她的金簪早已失靈

一個人的背影，它無法預知、承擔

只是今晚的滿月又落入誰的圈套。情嶺的桃與桑槐

在河沿的雕像里，被牛郎一再種植

籮筐里的兒女沒有長大。卸下右肩的黃昏與擔子

讓明天的炊煙從左邊升起一一日子的漏洞、小米粗布

塵埃、草履和木屐。天空，請降下你的寬宥一一

隔了天河，如何解開愛情與空氣的死結。月亮彎成

一刃薄暮泊在河邊。失戀的人想找回曾經的戀情

我在你隔壁，在等月亮游回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