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鎮（組詩）

那勺

紫薇開了

紫薇開了，木芙蓉也是

秋天有它的樣子

男人圍著云霧

女人坐在窗前

林子里的動物在窩中休息

植物斑斕而安靜

我有小小的心慌

一一飄蕩在路上，兩手空空

光亮有如……

光亮有如一堵墻，四面墻壁中的

一堵。有如垂下的眼簾。

一只蜻蜓飛落在靜靜的荷上。

我也是輕盈的

我的輕盈與漣漪顫動的湖水不斷疊加。

詩記7

偶爾的失眠

你會想起什么

兩個人鉆進不為人所知的林子里

圍繞著各自的身體轉圈

互為背景

彼此影響

內心的猛虎

安于草間

許多的偶爾呢？

你想想

過多的限制

在中年，形成狹小的天空

偏執的盆栽植物

每晚用爬，取代它的直立

回鄉偶記

槐花在風中接受贊美

燕子在池塘上空翻飛

田埂上，背著手的父親

抬頭便托舉起成片的綠

這一切都是春天

慷慨的贈與，我總是停了又停

并一點不留記錄到詩里

他們是我卑微之后頓然的醒悟

不屬于敞開的春天

只屬于一摞厚重的書本

而多年過后，我信他們

不再像我，中年了

長途跋涉，到另一些人的中間去

學會他們的方言，舉止，狡黠

卻沒有誰確認你的存在

清晨

是一只，而不是一群翠鳥，落在黝黑的竿上。

我習慣地看著它，陷入冥想一一

少有安靜。啾啾聲，不可得的流水潺潺，新的一天把

我記起。

房間之外，目力所不及，應該還有一只，

我看不見的鳥正在飛翔的途中，它輕快，歡欣，已經

飛了多年。

有贈

窗外有風

像打牌

誦經，是另一種形式

月色照亮寺院

卻照不亮青燈

車船日夜往返

松木運往他鄉

在一朵花的露珠中

希望窺見你的空寂

如果沒有，那就

淪為空山的贊美

在夜晚

蜷曲在暖桶里的人

打著瞌睡，有時

也逼迫著自己抬起頭，望著黑洞洞的窗外

一個親戚得了肝癌死了

她從她那里回來，這是夜晚

一個人蜷曲在暖桶

不吭一聲，鐵盆里

栗炭一截接著一截，越燒灰越白

怪鳥

媽媽，最近小鎮

在傳一件事，說

有鳥，經常莫名奇妙地撞在江北街口

建設銀行大廈上

然后死去

尤其天氣好時

他們還說，這是一些奇怪的鳥

竟然像人那樣，懂得自殺

媽媽，我不相信傳說

前一周天氣好

我天天去那里，等了又等

沒有看見一只奇怪的鳥

這一周，每天陰雨

我仍然走到那里，還是沒有

昨天銀行保安

對另一個保安輕聲地說

“那個奇怪的人又來了”

媽媽，你知道的

我并不是一個奇怪的人

更不是想，要親眼目睹一兩只奇怪的鳥

從半空中陡然彈下

我只是閑得心慌

閑得像只怪鳥

在小鎮

很多年前我來到小鎮

小鎮人多

我成了老實的結巴

夜里蹬著三輪車飛跑

遇到一些人

看見一些事情

常常掉鏈子，伸不直舌頭

而白天

是另一種生活

我習慣坐在昌河邊

看著自己的影子

在水面晃動

一遍遍想

去一個地方，就不再回來

那時我很清楚

沒誰相信我

除了這河水

和看不見的媽媽

雨

清晨不愿醒來。鳥叫聲止于雨聲。

牛羊不在田野，也不在溪谷。去年的草木，仍覆蓋今春的雪。

跪在山中，雨越下越大。

父親有耐心，用蹩腳的普通話，教小宇識得碑上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