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龍紋面女

余新平

獨龍江埡口

白白的云朵

像是誰遺忘的白紗巾

還帶著余溫

柔軟的雪，仿如

月亮的枕頭

而月亮在晨曦里遠去

俯瞰低處回升的溫度

將一路的冰凌

化作小跑的流水

向西，到獨龍江

向東，進入怒江

埡口東側(cè)

天空正在收集云翳

而雨的枝椏

一朵朵白色的雪花

將要落在高黎貢山之頂

11月，高黎貢山

只有冬日的楓葉

一片片的紅，仿如書簽

夾在久讀的山里

翻過去一頁

該是獨龍江的春天了

埡口西側(cè)

初降的雪

一部分化作水

像是誰的眼淚

路上不見行人

白雪之上

一行行腳印

裹著獨龍人的泥巴

猜不透哪一行是離家的

哪一行是回火塘邊的

擔當力卡山

天空仿如一潭碧水

而山是一座碼頭

停泊的除了獨龍人的虔誠

還有柔軟的白雪

初冬的夜來得早

而山是潔凈的枕頭

太陽睡了

獨龍江的月亮就來了

擔當力卡山一趟

輾轉(zhuǎn)的不僅是體內(nèi)的鹿

總想發(fā)一條微信

最后，只留下了腳印

山保持著山的姿態(tài)

不需要詞語的溫度

迪正當?shù)乃?/p>

多想舀一瓢帶給遠方的水窖

或者灌幾畝稻田

在迪正當，白嘩嘩的水

一部分變成云朵在天空閑逛

一部分把石頭打成沙子

一部分徑直向南

改名為恩梅開江

或伊洛瓦底江

獨龍紋面女

遇見她們的時候

蝴蝶正停留在溝壑縱橫的臉上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

吃力地撲扇著過往的春天

追憶曾經(jīng)的儔儷

我出生得太晚了

不然，在早年的獨龍江流域

寫下她們翩翩的歲月

我抑制住內(nèi)心的遺憾

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音

如果僅剩的幾只蝴蝶也飛走

日后，也許

只能在文字里相遇了

獨龍族剽牛舞

兩岸的禾苗瑟瑟不安

需要一滴牛的血液

溫補初春的天空

儀式開始，健碩的牛登場

在祭司投出的矛影里

蹬腿 甩頭 咆哮

傳遞出平生悲壯的體語

最后，在鑼聲里

跪向秋天

頭顱，滲紅的傷

如一枚勛章

被主人自豪地背回家里

布卡娃河

甚至不用抬頭

就能見到傍晚的月亮

只是它比天上的更皎潔

更明亮，離我更近

掬一捧就落在掌心里

若把這條河藏起來

藏在擔當力卡山的深部

若干年后，會不會

變成一條透明的水晶

而岸邊的獨龍人家

是水晶里的包裹體

當我為它寫詩的時候

不再扔下嗆人的煙頭

以及沉重的詞語

欽郎當印象

傍晚時分，裝載機

又平整了一片黃昏

欽朗當新村像一片闊葉

吸收著更多的陽光

從云朵上搬遷下來的兄弟

屋里，除了女人

還添置了山外的消息

一同搬遷來的蜻蜓 蝴蝶

七星瓢蟲 天牛 獨角仙

一同住在開花的菜地

一同枕著獨龍江的水聲

一同迎來擔當力卡的日出

馬庫途中

又是山花爛漫時

鳥群啁啾

像一撥又一撥巡山的隊伍

擔當力卡山的風不會明白

鳥的來意不是賞花

而在預測果實

哪怕是一粒小小的草籽

就像現(xiàn)在的我

鳥語花香里

多么希望邂逅一縷炊煙

一場宿醉

41號界碑以南

鳥兒多好

不消過關(guān)卡

就到你的桃林筑巢

孵化

桃核多好

不消檢疫

就落腳你的土壤

發(fā)芽開花

秧藤多好

不消要護照

就越過柵欄

到你的田間

結(jié)一串瓜果

風兒多好

不消簽證

就來到木樓

吹開你的流海

撩起你的筒裙

獨龍江多好

不消通報

就載著一水星星

漫過你的睡夢

緬北，緬北

那一天起

我原諒了一路泥濘

一地螞蝗

責任編輯 哈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