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魚

關圣力

摸 魚

年輕時是個架橋修路賣力氣的工人，單位有個好聽的名字：市政公司。那年在北京門頭溝的大山里修橋，工余時和工友一起去永定河里洗澡嬉水。他們幾個人還在游泳的同時，從河里摸魚。當時，面對僅憑借自己的兩只手，就能把魚兒從寬闊的大河里抓出來的弟兄，我真是從內心里羨慕，也佩服極了。看著他們貓了腰，仿佛很隨意地在河邊的卵石底下亂摸，只需幾下，便會將一條魚抓在手上，且是些活蹦亂跳的大魚。

我不行，雖然我能游水，在河里卻抓不到魚。我出生在城市，住家附近雖沒有大小河流或池塘，可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去工人體育場的游泳池學游泳，還參加過他們組織的培訓班，鳧水的本事鍛煉得不錯，小小年紀，泳褲上就縫了張深水合格證，那張長方形藍字紅邊白底兒的塑料片，特顯眼。

上個世紀70年代的永定河，水質清凈，河面寬闊，有的地方深達十數米，水流湍急，滔滔向前。

能抓魚的幾位工友，來自北京西南方的長辛店，那里有個二七機車車輛廠，中國工人運動史上著名的京漢鐵路大罷工就發生在那兒，二七廠的工人為中國革命的成功，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長辛店機車車輛廠的周邊，有許多野河和窯坑。上個世紀60年代初期，人們正在經受前所未有的饑餓，每一個人，是的，每一個人都吃不飽肚子。為了改善伙食，給飯菜加點葷腥，那兒的人大約都會抓魚網蝦。我那幾位同事，自小就隨了父輩去河邊打漁，耳濡目染，加上親身體驗，十六七歲的小伙子，竟然個個是抓魚的高手，他們不僅能夠摸魚、釣魚，還能夠撒網打漁。

對他們抓魚的本事，我只有羨慕的份兒，想學也學不了。為了彌補我的笨拙，當他們到河里抓魚時，我就跑到附近的山邊，撿來荊條枝、碎木條，在河邊用卵石堆起一個灶臺，點起一堆篝火，把帶來的洗臉盆架上，燒水，等他們摸到魚后煮魚吃。在糧食配給時期，能夠吃到剛從河里捕到的新鮮魚，無疑是種神仙般的享受。

開始時，我也曾學著他們的樣子，貓著腰，把兩手伸進河水里，在卵石下有模有樣地摸魚，可我那是瞎摸，從來沒抓到過一條魚，連一片魚鱗也沒挨到過。當年從沒想過，我為什么抓不到魚，只覺得自己笨，特笨。或因出生在北方的城市，不近水塘湖泊，家里又沒有愛好逮魚的傳承，所以沒有機會學摸魚。

后來在作文時，回想這事，才覺得并沒有我當初想的那么簡單。這里有很深的奧妙：所謂摸魚，是使用兩手去抓魚，沒有網沒有鉤，全憑手上的感覺。抓魚時，必得全神貫注，雙手五指張開，從兩個方向，往中間摸索。還得用心感覺兩手的觸感，一旦感覺到卵石下有活物或魚，兩手必須飛快地合攏在一起，用力抓住摸到的物體，不管它是不是魚，也不管它怎樣掙扎，一定要雙手緊緊地卡住它，然后快速地把它拖出水面。剛剛摸到魚時，眼睛是什么也看不見的。

當時，那幾位工友，也曾認真地教我怎么能夠抓到魚，告訴我要膽大心細有耐性，感覺要靈敏，動作一定得迅速。只是我沒有感悟到他們話里的真諦，加之天生膽子小，生怕這么盲目地在河水里一抓一抓的有危險，摸不到魚不要緊，若是抓到一只王八怎么辦？民間傳說，那東西咬人兇狠極了，只要咬到人就死死地咬住，無論你怎樣做它都不會松開嘴，除非聽到驢叫喚它才會放開你，可附近若沒有驢呢？想想都害怕。所以我從來沒用手抓到過魚。

現在想，摸魚與做人做事有著共通的道理：你想做成功一件事，絕不能有丁點毛躁之氣，更不能浮皮潦草地走個過場，瞎比劃。裝模作樣那是在蒙騙你自己；無論是學習，還是做事，成功的關鍵，首先得有明確的目標，要有沉穩的心態，要膽大心細敢于向目標挺進，還要有必勝的信念，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恒心。

轉 樹

一次到安徽參加個文學研討會，會議之余，接待方安排到附近參觀采風。那里有古樸的小村，有香火繚繞的廟宇，也有自然的山川河流。工作后能有如此散心的機會，實在難得，凡參加者個個興高采烈。

然而，游山玩水雖然能開心，卻也是個力氣活兒。出任導游的人，或男或女，一般都是小青年，拿個標志明顯顏色鮮艷的小旗兒走在前面。每到一處景觀點，先有一番解說，然后將小旗一揮，跟隨者便蜂擁而上，只要是可以摸的物件，是一定要摸摸的。不能摸的古舊珍寶，也要走到近處去看，去拍照。有的地方還要去轉。轉什么？轉樹。

那是一棵有著上千年的古樹，樹干粗壯高大，聳入云天，樹冠濃密，豐厚得遮天蔽日，壯美極了，頗有獨樹成林的氣勢。

導游的小姑娘說：這樹可靈呢！圍繞它轉上三圈，免災得福；想發財的回到家里，趕緊去買彩票；想升官的年內就有提升的機遇；想交友的，無論男女老少婚內婚外，都有望如愿。您要是心里戀著誰，又還沒機會得手，趕緊去轉樹，轉完嘍，這樹保您心想事成！今天您來這里旅游，算是來對了！大家聽了，轟然大笑，很開心，個個躍躍欲試。

于是，小姑娘讓出通向大樹的小道，把手里的小旗兒指向前方的大樹，大家排著不整齊的隊伍，嘻嘻哈哈鬧哄著向大樹進發了。

我生性怕熱，還愛出汗。跟著導游爬了老半天的山，雖說行走在彌漫著鳥語花香的密林間，呼吸著甜甜的空氣，聞著綠樹蒿草澀澀的清香味兒，身心都很舒坦，可仍然滿身大汗，T恤都被汗濕了半截兒，便不想去轉樹了。

在導游身邊站了，一手掏出手絹擦汗，一手展開隨身攜帶的大折扇，用力扇著風，看著同志們轉樹。

導游從她的小背包里掏出一瓶水，將水遞給我時，她說，您不去轉轉？瞧瞧您這汗出的，快喝口水涼快涼快。我笑了對她說，我歇會兒，太熱了，你瞧瞧我衣服都被汗濕了。我用心跟著他們轉樹去了，還許了個愿，不是想發財，不是要升官，更不是期盼有外遇，而是他們轉樹回來，我就不出汗了！回頭你再帶著我們爬大山時，就靈驗了。

小姑娘被我的話逗笑了，她說，樹確實是千年大樹，可究竟有沒有仙氣靈驗，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這么說，便把神秘賦予了這棵大樹。人大約都是希望得到美好的收獲，所以都相信這個說法。免災得福的話，是我們對游客的美好祝福，希望來我們這里旅游的客人，能玩得放松開心。您想想，每天來的人成千上萬，要是回家后都能中大獎，我估計那大獎也就不是大獎了。再者，您在這里轉轉樹，回去就能升官了？我們這么說，是給大家放松心情，送上一個美好的祝福，讓您暫時舒緩下旅游的疲勞而已。

我說是啊，你小小年紀說出的話，蠻有道理呢。這么多人，男女老少都婚外“練”了，這樹還是樹嗎？若圍著樹三轉就能夢想成真，它不成了月下老兒了嗎！大家聽你的話去轉樹，是支持你的工作，心疼你呢。順便讓你歇歇腳。

小姑娘靦腆地笑了。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