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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兩岸的文學對話(上)

2015-04-16 11:07:27張辛欣萬之
上海文學 2015年4期
關鍵詞:語言

張辛欣[美國] 萬之[瑞典]

辛 ?欣:隨意翻一下你的郵件,你總是《在路上》,我曾用這個標題寫過騎自行車走大運河,而你的“在路上”更遙遠。瞧你這幾段:

“……我還是跟車隊走,昨天到了卑爾根,卑爾根你來過的,國家劇院門前站著易卜生的塑像。要是今晚有戲,我想去看場戲呢……”

“……安娜回瑞典去了,我留在北京等埃斯普馬克夫婦來,完成此行的最后任務……”

“……今天晚上我們朗誦完詩歌,明天去西安,十一日回瑞典……”

“……我到南京了。從斯德哥爾摩到法蘭克福轉上海,再轉高鐵到南京,從離開家到酒店入住下來,行程差不多二十四小時,累癱了。晚上八點多早早就睡,半夜十二點被一個老教授電話吵醒,說有人告訴他我?guī)Я酥Z貝爾文學獎的秘書長來了,居然沒有事先告訴他,他覺得我不夠意思,說有資源應該和他分享等等。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搞文學還要‘分享資源這個說法。這下又睡不著了。回復郵件吧,雖然是一點多了……”

讀著想,從北到南,從西到東,易卜生的《培爾·金特》,你啊(也是我吧),從原鄉(xiāng)逃走,到海外冒險——當我演這個戲、你研究這個戲的時候,誰會想到我們自己將要經歷:財富、海難、瘋子、死神、年老孤獨回到家鄉(xiāng),鄉(xiāng)人再把你當作舊日傳奇拍賣。而你,老邁平,我看你現在的照片,跟三十年前學院時候似乎一樣,還是那么淡泊的神情,沒有發(fā)福(同學全都胖得不成樣兒了),你有了白發(fā),有了皺紋(不很多),你身體不算好,我也是。你逛了半個地球,我一直在原地,本要去北歐,卻折斷了腳,一把椅子里坐了兩個月,骨頭好了,腰坐壞了,四個月來,我看兩條腿來回邁步的同類生物,充滿驚訝。眼下我劃舢板,健身房的舢板,美劇《紙牌屋》那種,每天劃五千米,原地劃著,想像自己在劍橋河中或者是哈佛校隊的。

讀你旅行閑筆帶出的內容,讓我想兩個問題:一個是翻譯家的你;另一個是你最近的中國旅行,你和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有些私人關系。這個,對于你我不是新話題,雖然它是熱題,并且是酸葡萄吧,你知道我的嬉笑態(tài)度;不過,我覺得值得觀賞這串葡萄:國際定位文學一大標桿嘛。

先討論你的翻譯,邁平,這比諾貝爾委員更讓我好奇。因為最近我也干了一件翻譯活兒,給中國話劇院譯英國話劇院的《戰(zhàn)馬》。估計這是我第一次干職業(yè)翻譯,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我手邊有你譯的:特朗斯特羅姆詩集《早晨與入口》,是你從瑞典文譯到中文,香港牛津出版,瑞典文和繁體中文,雙語對照排列,我不懂瑞典文,但我每頁對著讀,好像讀畫,我把這書放在枕邊,告訴自己每晚讀一首,但是忍不住再讀一首,呼呼地讀下去了;還有你譯馬丁松的詩劇《阿尼阿拉號》,瑞典文譯中文,你對天外科幻的興趣,讓我對你另眼相看!再有你譯的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姆和美國詩人羅伯特·布萊的《航空信》,英文譯到瑞典文再譯到中文,這書你一邊譯,一邊點我看,我手邊還有數碼版。記得你譯得直咳嗽,電話里聽你咳嗽得厲害,聲音沙啞,那時我想,翻譯和寫作者,雖然孤獨工作不說話(我?guī)仔瞧诓徽f話很平常的),其實喉頭無聲喧嘩——韻律是這么掂量這么運作的吧,于是不說話嗓子卻會啞,我有時就這么啞了。你覺得?埃斯普馬克的小說《失憶的年代》,你從瑞典文譯中文,給我PDF,我讀著,感嘆你用詞相當“冷質”,是思辨的,犀利的,金屬一般的。哦,我最近讀諾獎新得主法國小說家莫迪亞諾的作品,我怎么覺得他倆有相近的地方?從描寫到主題。

你選擇彼此距離很大的內容做翻譯,我認識你這么多年,還自以為相當了解你,但是翻譯創(chuàng)作擴展出“你”的更大邊界,還是讓我吃驚。我關注你的翻譯,說白了,我的好奇心——也是企圖心,是你翻譯作品從極不同的題材涉及到的用詞范圍,你的中文用詞量之廣之大。Here,我的問題:你對翻譯作品的選擇,別有考慮?

萬 ?之:我選擇翻譯的主要是瑞典文學的經典作品和代表作品,希望對中文讀者了解瑞典文學有點幫助。當然體裁是很不同的,比如有戲劇,最近翻譯了瑞典最重要的戲劇家拉什·努連的劇本。戲劇語言你我都熟悉,戲劇人物的語言應該是口語,老人有老人的,小孩有小孩的,男人有男人的,女人有女人的,眾聲喧嘩,也應該是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語言。這和小說語言不同,小說通常從頭到尾是一個敘述者的語氣。但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特色。其實我把《失憶的年代》也是看作戲劇小說的,因為其敘述方式就是一個人物的獨白,假裝對面有個人物,其實自頭至尾是一個人絮絮叨叨。但七部小說人物不同,身份地位不同,有退休了的老工人,有當過首相的雄辯的政治家,口才一流,還有下等妓女,但人物的語言個性特色不明顯,不是那種傳統(tǒng)的現實主義的寫法。所以我曾經對埃斯普馬克提出質疑,我問他,七部小說七個不同人物,但很多段落其實都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口氣,不符合人物身份,但他也公開表示,他是借了人物的口來說自己的話。而且他確實不是采用傳統(tǒng)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而是穿插了那種現代主義的荒誕和寓意及象征手法,比如警察來把一個人物拖走,可以把頭塞到警車里,而腳還留在樓房的走道里,身體被拖成蚯蚓一樣長長的,或者把身體比喻為氣球。這是現代主義的描寫方法,是埃斯普馬克的幽默。不過,我在翻譯中,也還是努力去尋找一種人物的口吻,比如文雅的人物可以把父親稱為父親,但粗俗的人物我就翻譯成我老爸,或者我老爹。如何把握另一種語言的風格,其實是比較難的,因為我的外語(不論瑞典語還是英語)都還沒有到那么好的程度,能夠區(qū)分出人物的語言個性。當然,有了二十多年瑞典生活經驗的積累,我現在對瑞典人的語氣掌握得好了一點。《阿尼阿拉號》和《早晨與入口》都是詩歌,那么和戲劇語言又不一樣(主要是指易卜生以來的散文體現代戲劇,不是莎士比亞那樣的詩劇)。翻譯詩歌的時候,我比較關注原詩的音樂性和修辭手段(好比中文的對仗),意象的東西更不能搞錯(比如我跟你提過,特朗斯特羅姆把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兩手伸開比喻為錨,因為這符合錨的形象,才有后面固定了什么物體的聯想,而李笠曾錯譯為四肢張開,那就不是錨的形象了)。

辛 ?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介意我也問),關于特朗斯特羅姆詩歌翻譯問題:李笠的翻譯,馬悅然的批評,和你卷入批評。我蹲在美國鄉(xiāng)下都遙遠聽到中國翻譯們(復數)的“嚼舌”。我曾和觀戰(zhàn)者一樣認為,你們在北歐活得太寂寞了,于是為詞而斗。你不愿回答我也行。

萬 ?之:我不介意回答這個問題,不需要回避。我倒覺得,連你都把嚴肅的翻譯問題引起的爭論看成“嚼舌”,說是因為我們北歐人太寂寞太無聊才吵架,倒讓我覺得有必要在這里再說說清楚。我認為,把正常辯論看作“嚼舌”,也是某種政治文化污染中文語言的結果,使得中文沒了分辨力,沒有了邏輯,也就沒有了是非,就讓語言很無味很無趣。我看中國人的演說才能和辯論才能在當代都大大降低了,還不如魯迅寫雜文的時代,那時倒有很犀利的文字。大概也因為當代中國不存在歐洲那樣的議會辯論,不允許你那樣“頂嘴”。可你看看別人的議會辯論,比如英國下議院的辯論,那唇槍舌劍多精彩,議員的口才一般都是非常好的,不會說話你別干這個。他們說話多半很有藝術,也很紳士,多半不臟可挖苦人更厲害。至少我在大陸從來沒看到過這種辯論。我只看到過“文革”式的大辯論,那是語言暴力,說你是反革命你就是反革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扣帽子打棍子,斷章取義等等,也幾乎是沒有是非可言的。還根本不容你辯駁,或者明知自己不對還狡辯,再說不過你的話就拳打腳踢了,以至于國人現在好像都有見了爭辯就躲避的心理,或者就貶低為所謂的“嚼舌”,這種問題你倒不覺得嚴重嗎?

李笠的問題其實很簡單,就是他的翻譯粗糙,錯誤太多,那么漢學家馬悅然指出來了,你修改了就是了,何必還要狡辯。李笠說自己是詩人,可你都沒看懂原詩的圖像,我隨手都可以舉很多例子:比如特朗斯特羅姆有首詩寫從夢中醒來如跳傘,徐徐下降,要穿過森林,進入一個“礦坑坑口”,進入地下,但李笠把“坑口”翻譯成了“棋盤”,因為兩個詞瑞典字母很接近,顯然看錯了;可你作為詩人,怎么看不見這個圖像,倒能看見降落傘穿過“棋盤”?大棋盤能到了森林里,算是有什么超自然的詩歌意義嗎?再如有首致東歐友人的詩歌,特翁寫自己到友人那個前東歐國家訪問,大家都知道他住的酒店墻壁里有克格勃安裝的竊聽器,說話不便,詩人就諷刺說,“我們”二百年后再見,那時這些竊聽器沒有用了,就成了化石了,可李笠至今還翻譯成“我們”(即詩人和他的友人)成了化石。這就是說他根本沒看懂原詩,沒有了解原作的詩意。還有一個例子,是特翁表現出瑞典人的一種謙卑,他說自己有如海邊的低岸,而死亡就如海水,這水上漲兩分米,就能把他淹死了(特翁的用詞其實精確得很,因為二分米這正好是水淹沒嘴和鼻子的高度。假如你身高一米八,站在一米六的水里你還不會淹死,但再漲兩分米,就是二十厘米,就可以淹死你了)。但李笠錯譯成了兩厘米,兩厘米和兩分米差了十倍,那是淹不死人的,圖像就完全不一樣了。我舉的這些例子,在我給你的《早晨與入口》里都可以看到的。

我認為,錯譯就是錯譯,改了就是,不論是誰來批評,批評方式如何,無須狡辯,因為這不是兩個人之間發(fā)生爭論的個人問題,不是比誰高誰低,而是要拿出正確的譯文,對原詩人和讀者負責。這也是我們搞中文文字的人應該有的基本態(tài)度。我對自己的翻譯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我也曾經多次對李笠說過,我的翻譯也錯誤難免,歡迎他批評指正,《阿尼阿拉號》一出版我就給了他一本,題的就是“指正”。這不是作秀,因為你真的不能對自己的翻譯那么自信,認為你的翻譯就一定完美。知識無止境,譯事其實也無止境。就是已經翻譯出版的作品,我還是會覺得,如果再版,我可能還需要修改。

這里我順便說兩個問題,一個就是中國的文學編輯的問題,尤其是翻譯作品的編輯,如果他們不懂原文,不懂外文,編輯校對又比較馬虎,對中文文法和基本邏輯問題都不去追究,那么就容易出次品。上面說的李笠那些錯誤,其實好的編輯都會提出疑問來。竊聽器兩百年后成了化石是符合邏輯的,“我們”兩百年后見面怎么成了化石呢?國內當然有很好的編輯,但外語好的不多。南京的譯林出版社的文學編輯是很不錯的,在出版《航空信》的時候我和編輯有很多郵件交流,他們也發(fā)現了我的一些翻譯錯誤,得以在譯作出版前就及時糾正。因為譯林出版社主要出版翻譯作品,他們的編輯不僅中文專業(yè)水準不錯,而且都要懂外語,他們雖然不懂瑞典文,但可以根據英文版校對出問題。我很感謝譯林的編輯。

另一個問題,就是翻譯外文文學的人,中文也有問題。翻譯不僅要掌握所譯的外文,其實中文也需要有功力,而且應該有文學方面的修養(yǎng)。我認為中國現在的文學翻譯有些是中文不夠好,而文學修養(yǎng)更談不上。李笠其實是個明顯的例子,他原來是“北外”瑞典語專業(yè)畢業(yè)的,但中文不夠好,如果他的中文邏輯能力強一點,也就不至于把“蘑菇”翻成“糖果”(森林里抓回來的逃犯哪里來糖果呢),或者把“坑口”翻譯成“棋盤”(森林里哪里來那么大的棋盤呢,難道詩人是西班牙畫家達利那樣的超現實,那么這就是對詩人的美學理念解釋有問題了)。李笠有點文學興趣,大學時就學著用瑞典語寫詩,得到好奇的瑞典人的稱贊,還有瑞典人幫助他修改(包括特朗斯特羅姆都幫助他修改過詩稿),先后出版過幾本小詩集,坦誠地說有一部寫得還可以。你可以想像,如果一個老外能用中文寫詩,中國人也會感到好奇,稍微像個詩的樣子也會稱贊。所以我可以承認他是瑞典文詩人,或者叫瑞典的移民詩人,但我不認為他算是中文詩人。李笠也曾經把一些中文詩作翻譯成了瑞典語,但他也把人家的詩歌隨意修改,還公開說是因為原詩不好,所以他要修改。他確實不是尋找原詩的聲音,而是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這也可以算是一種翻譯理論吧。但錯譯其實和這種有意修改并不是一個意思。我也不認為這是嚴肅的文學翻譯。因為嚴肅的翻譯,不是要讓讀者看到你,而是盡力理解欣賞原作。誰可以說,我去占領莎士比亞的“鳥巢”,來唱我自己的歌,就可以隨意胡譯莎士比亞嗎?

辛 ?欣:這樣看來,我那時聽之一笑,笑得輕浮了。讀你為詞而戰(zhàn)這件事,本能地,我浮現一個詞并幾個問題,詞:“認真”——對你用“較真”更形象。幾個問題:為什么就不肯承認自己可能有錯呢?因為好不容易熬成山頭?握著一位名人?“翻譯”是通向圣跡的唯一之橋?想起來,有天你告訴我,你要為幾個句子專程去請教特朗斯特羅姆,電話里聽你虔誠的口氣(帶咳嗽的)。后來你沒說那天如何。不說也無妨,就要一個“認真”——“較真”。

萬 ?之:你倒也真“從善如流”,但話說回來,我們其實還是對事不對人,還是談談中文的問題吧。我認為,做翻譯的好處,就是我們說的,因為在兩種語言之間“流動”(不用政治化的“流亡”或者“流放”,我的老朋友趙毅衡用了個“流散”我覺得也合適),所以倒對中文的問題更有我們自己的理解。用鏡像理論,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吧。對中文要認真或較真的問題,是值得花點力氣去談的,因為確實有很多文人太不認真了。至于我那天去請教老詩人特朗斯特羅姆,問了什么我都記不得了,無非是一些疑問,我家安娜都解答不了的時候,我就直接去請教作者。翻譯能直接接觸作者,請教專家,這個是我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我翻譯《失憶的年代》也是,每翻完一部都去找作者,把翻譯的疑點記錄下來,當面去請教。包括一些瑞典人的粗口,我怎么處理也請教作者。瑞典人的粗口很少和性有關,多半和宗教有關,無非就是說你該死叫你下地獄見魔鬼去之類的,和你媽更沒關系,但這類粗口在中文里沒有那么強烈的意味,不那么粗,所以在有些情況下,經過和作者商量,我會使用“草泥馬”一類的方式。

最近還有一個瑞典詩人請我?guī)椭g一些瑞典語的“七言詩”,因為他每句都是七個詞。他擔心我不能在中文也用七個詞來翻譯,所以允許我根據中文來修改,哪怕不是七個詞也不要緊。我告訴他,其實“七言”正是中國古詩最常用的形式,我估計我能翻譯成“七言”的形式。在《阿尼阿拉號》里,凡是原文有韻的地方,我也用了韻腳。原文句式整齊的,我的句式翻譯得也比較整齊。當然,你不可能死搬原文的語法結構。比如外語的副詞是常用在動詞后面的,英文可以說“I like you very much”,你不能照翻成“我喜歡你非常”,只能翻譯成“我非常喜歡你”。地點狀語在外語里也多半后置,比如“I eat at a restaurant”,但中文翻譯成“我吃飯在一個餐廳”是別扭的,所以是“我在一個餐廳吃飯”。如果有很長的定語狀語子句等就更麻煩了,需要更動詩句的順序。我的《阿尼阿拉號》譯文曾經請漢學家羅多弼檢查過,他說他是和他的太太合作檢查的,他太太先讀原文,他再讀中文,有時候他覺得我好像漏譯了什么,但再往后讀,發(fā)現他以為漏譯的部分在后面的詩句里又補上了,那是因為我更動了結構。根據他們的核對,《阿尼阿拉號》基本沒有翻譯的錯誤。

辛 ?欣:哦,我記得,你還請詩人楊煉和嚴力幫你對《阿尼阿拉號》來著。說到翻譯戲劇,腳骨折淪陷在椅子里的我還譯《戰(zhàn)馬》,這出英國戲的語言包括:鄉(xiāng)下人、兵痞、“一戰(zhàn)”術語、法文小詞兒(“一戰(zhàn)”時英國人到法國作戰(zhàn),說話類似我現在夾帶“異詞”),還有民謠。英國人是音樂劇文本高手啊!戲里十多首民謠,等于詩,各種風格的詩,戲是詩劇,并且是史詩劇。英國要求譯者“忠誠”,說要譯回去看是不是都譯了——長這么大我沒聽說有這么干的。你聽說過嗎?文學不能翻譯回去,戲劇更不能。中文說翻譯要“信達雅”,但是,戲劇這玩意兒不是純文學,它不是讀的,是聽的。我必須琢磨怎么把一百年前的他國鄉(xiāng)原語言,跟中國的現代觀眾,跟舞臺貼近。好多年前我當戲劇導演的時候,在排練場我很留意演員即興發(fā)揮出來的有趣的詞,我會修入翻譯臺本,就是說,修改翻譯家的創(chuàng)作,為了助長演出時候觀眾的現場反應。現在,隔著大洋,我修改我自己。通過長途電話跟人討論,外辦對接人,中方導演,戲劇家,你認識的學院師弟。我逮住人就一個一個小詞修理,老與少,男和女,血肉幻化入生,翻譯,也是我們的各種喬裝。

萬 ?之:我覺得,翻譯對我來說好像是《培爾·金特》里培爾那種“繞道而行”的行為,你本來已經在索爾維格這里,但還要到海外去闖蕩,才能再回到她身邊,找到自己的自我。我確實也一直把中文作為自己文化認同的基點,我每天都讀中文,還教中文,也堅持用中文寫作,用中文翻譯,用中文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我很難用其他語言發(fā)出自己的聲音,雖然我也用英文或瑞典文發(fā)表過一些文章)。中文對我來說是海德格爾說的所謂“家園”,但是我通過翻譯工作也認識到,當你開始往不同語言去游走的時候,你才對自己的母語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你不繞到外文里去轉,你可能在中文里找不到自己。我認為你我到了西方之后,能更理解中文,就是這個意思。

辛 ?欣:“繞道而行”!好多年我反復想這個行動命題。演著戲曾想,培爾這無賴無法面對自己的失誤,就繞著走了,易卜生可真能給他找轍。而我,是在所謂的創(chuàng)作高潮時候,在電影、電視、戲劇、廣播,還有寫作都做的時候,知道自己創(chuàng)作完全危機,就出走了。這些年多少繞道而行。繼續(xù)做廣播——國際的,在數碼書網,混視屏網,還有什么媒體我沒有干?我看到的世界是多維的,自我認識是多維的,我最好不要說得太光明,跟唱主旋律似的。繞道而行,可能是自我失落。瞧瞧我吧,讀讀我的語言破落吧,師兄,我夠一個女流浪漢的無恥自白?

萬 ?之:不用那么自棄吧。你的語言有你的特色,包括穿插了你說的“異語”。但中文現在正受到“異語”的污染,這就可以說到我一直關心的中文本身的話題了。我是反對在中文里夾雜外語的,除非是一種文學修辭方式,除非沒有辦法,比如因為“我”沒有主格和賓格之分,那么你用“me”而不要“I”,寫成中文無法體會,這是可以接受的。其實就是外來詞,也是可以用中文表達的。魯迅說“費厄潑賴要緩行”,你寫成“Fair play要緩行”,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翻譯是在兩種語言之間流動,其實對原文和譯文都構成一種考驗,或者是檢驗。譯文再翻譯回原文核對,也是一種檢驗方式。我參與過不少中文文學的翻譯,比如北島、阿城和王安憶作品的英文翻譯。我也熟悉安娜把中文翻譯成瑞典語的工作。從這些翻譯中我能體會到原文的語言特色構成翻譯的難度。所以現在很多人談文學翻譯的可譯性和不可譯性,我認為有一點非此即彼。比如有人說詩歌不可譯,一概而論了。其實,可譯不可譯,不是非此即彼那么簡單的。要說不可譯就都不可譯,或者都可譯,這不對。其實,包括你跟我談起過的《繁花》這樣的作品,雖然是針對了滬上方言的讀者,為了一個特殊的讀者群體寫作,你可以說,它不可譯,也不用譯,不是寫給老外看的。但是,如果一個高明的瑞典文譯者,能夠利用瑞典的商業(yè)化的海港城市哥德堡(哥德堡和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的關系有點像上海和北京的關系,一個是商業(yè)中心,另一個是政治中心)方言來對應,很可能達到相同的好效果。哥德堡人說話,和斯德哥爾摩人說話就是不一樣的。所以,不可譯中,又可以變成可譯。不過,這個更需要好翻譯,不僅精通普通的瑞典文,還能掌握哥德堡方言,又懂上海話。好比一個中文翻譯把哥德堡方言的瑞典小說翻譯成中文,不僅要懂普通話,也得懂上海話才能翻譯好。最近安娜翻譯閻連科《受活》,用了很多瑞典土話去對應原作里的土話,我覺得很不錯,因為可以讓瑞典讀者也感受那份土氣。

辛 ?欣:呵呵滬語北歐海港說法!我南京生,北京長,算是北方人,讀著蠻流暢的,我?guī)е胙堇[它的滬上方言。看似句子簡短,讀著我覺得“不可譯”。你一定注意到它制作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短句:“某某不響。”這句子人稱發(fā)生變化,但是“不響”不變,全書用了上千次,形成內在旋律。這個短語的底蘊有著我以為的“滬上方言”風味,我贊嘆的這個短句譯到其他語言,比如譯到英語,是什么句子?形成什么樣的旋律?而這句子只是此書旋律之一,它有豐富的調性,借“評彈”起調,大珠小珠落玉盤,我覺得是那種中文復調很難譯出來。

而你提出用哥德堡方言譯,好有意思,給我新的想像空間。這對讀者是有要求的,讀者需要多種音調傾聽力和欣賞力。中國長期單一文化,跟從普通話新聞,具備廣泛聽力嗎?瑞典讀者要好得多?坦率說,我不同意你說,當代中文不應被異域音調侵犯——你使用“污染”這個詞,使用例句美麗地說明。我的同年齡編輯也如是,讀到個love都覺得閱讀節(jié)奏被阻斷了,因為不接觸外語——英文。然而,下一代不是這樣的,他們很自然地說并用:我很high——改“快感”就不夠勁了吧?

邁平,跟多面手真翻譯家你,我敢再說一點對翻譯的觀察?后來天下流浪,日子更單純,徹底避開無聊的人與事,無所事事中我羨慕翻譯家,這么多閑時間大可從早到晚做翻譯。而當“寫作者”是不成的。作為原創(chuàng)者,我是從零開始,翻譯是在作者從零搭建起來的建筑上再做,比起原創(chuàng)的困苦,我覺得,翻譯家更方便,在五線譜(原作)前坐下來,彈奏眼前的曲調,您還能離譜多遠呢?

這就說到旋律感了。我注意到你家安娜在法國開會時說,翻譯首先要留心被譯作家的音調。哦,這里必須插上一句,在此之前我沒有跟你說過,而你一定注意到了,你來信的結尾總是問候我家斯蒂夫,我對你家安娜從不問候,不大禮貌。我沒有告訴你,我不問候是有意的,我害怕有討好她的嫌疑。斯蒂夫是美國律師,管不到瑞典,幫不了你,你家安娜是中文譯瑞典文的大拿,眼看著她新浪微博粉絲嗖嗖過五十萬,讀者紛紛膜拜,作家們更緊著巴結吧?我偏不。你可以說我孩子氣,對成名成腕的我都“繞道而行”。過去問候安娜,現在不敢。而你,比我更費厄潑賴,你前面信里拿你家安娜當例子,分析翻譯家并漢學家的文學水準,同樣地,我不巴結她,也可以拿她當討論的例子。于是,話重復地說回來:我注意到,安娜最近在法國討論莫言時說,翻譯首先要找到被譯作家的“音調”。我覺得她使用“音調”這詞很妙!

語言,首先和最后,是無聲的旋律,是音調,我覺得天下很多寫作者(大多數)沒有內在旋律,很多讀者(大多數)也沒有旋律感,沒有辨音力。你覺得?

萬 ?之:你這里把文學的原創(chuàng)和翻譯與音樂的作曲和演奏類比,有點意思。因為這兩者之間的關系確實有點可比之處,有時候我也這樣想過。一方面,我認為,從翻譯角度來說,至少我的理論是得尊重原作,不能“杜鵑占巢”,由你自己隨便更改,好比寫成五線譜的音樂作品是不能隨意去修改的,大的框架是不能改變的,音樂的調性和配置結構也決定了作品的基本內涵,而另一方面,文學翻譯家還是有自己的決定權,和音樂作品的演奏家(也包括指揮家)對作品可以有不同的詮釋差不多,比如速度和力度上更細微的區(qū)別等等。我自己對于同一句原文,可以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可以粗俗一點,也可以文雅一點。這種自由我還是有的。此外,很多成語或俗語,你不能生硬照搬,那就好比把“胸有成竹”生硬地翻譯成“胸膛里有竹子”,讓老外莫名其妙。你當然也知道那個著名的笑話:因為毛澤東對尼克松說了“我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美國的翻譯又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直譯為毛澤東認為他是可憐的和尚,后來讓美國研究中國問題的專家得出毛澤東實際是佛教僧侶的結論。在這種情況下,你當然要根據情況來處理,發(fā)揮你的想像力找到對應的表達方式。

不過我覺得文學語言和音樂畢竟還有非常大的不同,比如音樂幾乎不用翻譯,跨越不同文化比語言容易得多,就是不同演奏,樂譜還是一個。作為文學翻譯,我覺得《圣經》說上帝創(chuàng)造不同語言是阻止人的交流,不讓他們造巴別塔,是有些道理的。不同語言本來是讓造塔的人無法溝通的,你要做翻譯,等于是挑戰(zhàn)上帝,要重建巴別塔。你不能像音樂那樣直接溝通。這里有很多可談,恐怕不是我們的對話能裝得下來的。

至于你剛才說問候不問候安娜的事情,你也太敏感了吧。因為我們是朋友之間的問候,完全用不著考慮對方是做什么才去問候。再說了,我的基本看法,作家在寫作時不要去考慮翻譯。文學翻譯也是晚近的一個現象,是全球化國家化時代的問題,其實歷史上沒有一個大作家在寫作中就考慮翻譯了。莎士比亞或者湯顯祖在他們的時代寫東西,就會考慮翻譯嗎?甚至到巴爾扎克或托爾斯泰的時代,他們都不會考慮。我知道現在有些中文作家在寫中文原作時就開始考慮翻譯了,我甚至可以告訴你一些這方面的例子,有的詩人因為考慮翻譯而更改原作。但這已經不是我看重的中文寫作了,是另外一個問題了,說明我們的有些作家缺乏自信,屈服于所謂西方文化霸權。這是個所謂“世界性影響的焦慮”的問題。

辛 ?欣:邁平,我做過“原創(chuàng)翻譯”呢。看到中國移民由于對美國法律的無知,很多不該發(fā)生的案子發(fā)生,好不容易掙的錢丟了,生意破產了,于是我請斯蒂夫寫本書:《中國生意人在美國》,專為在美國的中國人寫。作為律師,斯蒂夫接觸跨國買賣,國際追債,跟顧客打交道的時候,對文化之間的誤會深有觀察。斯蒂夫用英文寫,我譯成中文。老實說,我請他為中國人寫法律書,也因為我想學法律,林肯總統(tǒng)時代人可以不進大學自學法律,通過法律考試成為律師(現在不成了);而我,除了想近水樓臺學美國法律,用中國文化細節(jié)當小橋,幫著中文讀者理解美國法律,我還有個私心眼兒,我想用一點雙語感的俗詞,修車鋪巨無霸老板娘,光腳丫長發(fā)基督范兒年輕律師,我想用中文描述《孫子兵法》的美式矛與盾如何互相攻擊。后來有讀者網上找到斯蒂夫買書,由不懂中文的美國佬給斯蒂夫寫英文信,替中文讀者說,太太(或先生)口口聲聲說想讀這本書,在哪里看到書,寫出了兩種文化的碰撞。作者斯蒂夫一頭霧水,因為是我翻譯時塞進去的,英文原文沒有。這本英文寫中文出的書,我一邊譯一邊加。

如果說,我不夠忠實斯蒂夫的原著,我對翻譯還有一個更混賬的看法:人說可譯不可譯,我請翻譯隨便地譯我。我這個看法來自咱們共同的學院,戲劇學院,來自導演系,我們導演系的傳統(tǒng)來自蘇俄,管導演一出戲叫做“二度創(chuàng)作”(一度創(chuàng)作是劇本),我們系認為,導演要在忠實劇本的基礎上進行再次創(chuàng)作。但是,蘇俄你知道的梅耶荷德不這么看,也不這么干,他可能改劇本結構,改變風格,改主題,我的畢業(yè)論文《導演是一度創(chuàng)作》,就用他當例子,說我們也可以走很遠。梅耶荷德1940年被斯大林槍斃了,1984年我的畢業(yè)論文得了A,但是那時候我屬于“精神污染”要犯,沒有劇院要我,那時還是“分配”制,于是我江湖游走,聽口述實錄,寫了《北京人》,我對這種手法的喜愛,和我學戲劇有關。當今這都不是新鮮玩意兒了,經典戲怎么導演都不為過了,不過我的老看法貫穿到我對待翻譯家和我的作品。我有七八本書被譯過,多達十多種語言,翻譯家有問題我回答,同時我告訴人家,隨您的便。我是悲觀主義者,對不懂的語言和翻譯,我沒有任何控制力。往好處說,我看翻譯很有一點像導演,導什么戲,怎么導,要看他(她)的觀眾,他(她)的舞臺——不是所有劇本都能上演的,這種認識我是好多年前在咱們戲劇學院圖書館里得到的,看那些扒了原封皮的劇本,統(tǒng)一的牛皮封面,被誰讀到呢?我把翻譯——把換個地方再現的可能性,看成他人的“一度創(chuàng)作”。你可以為這個離譜的觀點從此不理睬我。

萬 ?之:“原創(chuàng)翻譯”的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想在眼下的世界文化環(huán)境里這樣的寫作(或翻譯)方式會多起來。比如我知道一些涉外婚姻的中國出來的“女作家”(不是你,你作為中國出來的女作家我是不會打引號的),她們的作品在西方一下就走紅了,但她們不是先寫出中文原版(所以我不稱她們是中文作家,給她們的“女作家”身份打了引號),而是直接出英文版或其他文版。我不認為她們的英文能一下子就達到了如母語寫作者的水平。能用英文寫好文學作品的中國人,其實是很稀有的,大概只有林語堂等那樣的一兩個。我說的這些女作家多半是經過自己的英語丈夫在語言上的幫助,就是你說的“原創(chuàng)翻譯”了。留英的作家馬建,中文倒是原創(chuàng),我也比較欣賞。不過英文版是他妻子翻譯的,和中文版不太一樣,有了你說的“原創(chuàng)翻譯”的色彩。兩種語言就有兩種不同版本了,這種文學現象也蠻有趣,將來可能也成為一個什么博士的研究題目吧。

至于用戲劇的二度創(chuàng)作來比較文學翻譯,我覺得還不如你前面用音樂作品和演奏的關系來比較。戲劇的二度創(chuàng)作,可以在很尊重原作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在表演導演上展現出創(chuàng)意,而不損害原作,但有的二度創(chuàng)作也可以大大歪曲原作,可以把人物都解釋得面目全非。這更像是改編。改編和翻譯應該還是兩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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