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要厚道

林特特

24歲時，我在不停地相親。

一次，相熟的老師介紹了他的同學給我，那是鄰校的一位力學博士，30多歲，從未談過戀愛。

我們約在學校附近的飯館見面。看相親男的第一眼，我就打算撤了——緊繃的西裝，深色深度近視眼鏡，一口方言，實在不是我中意的那種人。但老師也在，一頓飯，我們從上午11點吃到下午3點，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倆在說，我插不上嘴。

我盛了一碗湯，相親男也盛了一碗。

我埋頭喝湯，他喊我的姓，前面加個“小”：“來，咱們碰一碗吧！”

我愕然。“沒有酒，就碰湯！”相親男熱情提議，不容拒絕。

為緩解我插不上話、幾乎不發一言的尷尬，相親男舉著碗說：“聽說你愛好文學，我也喜歡，你看，我昨天才讀了蘇東坡的詞——‘十年生死兩茫茫……”

那時的我是不允許浪費自己一丁點兒聰明的，而且無聊了很久，于是我迅速回他：“哦，那請問你的前妻在哪里？”

輪到相親男愕然。

他不知哪兒出了錯，老師只好打圓場。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但我覺得在相親對象面前朗誦一首古人悼念亡妻的詞很可笑，于是，寫了個帖子，發在本校粉絲最多的論壇上。第二天起來，我發現該帖被轉到一個粉絲更多的鄰校論壇上，并成為當天“十大熱門帖”之一。

跟帖者有起哄的，有吐槽類似經歷的，有站在理工男立場辯駁的……我興致勃勃，一一點過去，直至看到當事人站出來，氣憤地回帖：“太刻薄了！”

趕緊溜。

反正日后也不會有交集，我也沒啥可愧疚的。只是擔心老師會責怪我，但顯然相親男沒將事態擴大化。此事如帖，聒噪一時，不了了之。

等我再想起這件事，并有些后悔時，已是多年后。多年后，我也到了愛給人做媒的年紀。

一日，我將小女友的照片發給某青年才俊，并將名校出身、就職于一線城市最具前景行業、秀外慧中等我心中對最優秀女孩的形容詞都用在小女友身上。

好半天，才俊卻發來另一張照片，是小女友的工作照，掛在他們單位網站的首頁。

由于是抓拍，又是工作照，與我之前遞交的相親照判若兩人。

“你就介紹這樣的給我？”才俊反責怪起我來。我辯說無效，撂一句“那就算了”，結束對話。誰知半個月后，才俊見到我時又提起——

“我們辦公室的同事都看了你給我的那姑娘的照片，也看了我自己搜到的真實照，大家都驚嘆圖像處理技術的精妙。大家哄笑起來，恭祝我胃口好。”

一瞬間，才俊的面孔有些丑陋。我冷冷地打斷他，告訴他，推薦適齡對象，可不是為了給他一個指手畫腳的機會，幸好沒見面，“以后我再也不會給你介紹了，人家姑娘好好的，平白無故給你一個不相干的人做了談資”。

才俊意識到得罪了我，連說對不起。

當天我和才俊還有正經事情要談，氣氛必須扳回。我干脆追憶那個類似的場景——兩碗湯的對撞，以及當時忍住沒說的那句“30多歲沒談過戀愛，恐怕有毛病吧”。

才俊聽得哈哈笑，然后說：“太刻薄了。那些年相過那么多次親，不知多少沒看上我的在我背后這么議論過，想想就滴汗。”

（張 茹摘自《中國青年報》2014年11月18日，喻 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