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落下需要多久

柯茂林

一滴淚落下，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親的一滴淚落下來，花了七天七夜的時間。

都說天有不測風云，那一年的春天，母親突然患了精神分裂癥，父親一時不知所措，看一眼身邊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才六歲，再看一眼家徒四壁的家境，一時間父親真正陷入了孤立無援的悲痛絕望之中。

父親呆呆地坐在堂屋的角落，呆呆地看著母親在堂屋中間哭鬧，呆呆地看著三個兒女在旁邊畏縮成一團，陪著母親低泣。他就這樣坐著，一句話也不說，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慢慢地，眼圈紅了，我分明看見一滴眼淚出現在父親的眼眶中，眼看就要落下，但終究沒有落下，因為父親已經站起來，走到堂屋中間，把哭鬧的母親從地上扶起來，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父親打來一盆熱水，緩緩地為母親擦去臉上、頭發上和衣服上的灰塵，最后把母親抱到里屋，哄她睡覺。

父親向舅舅和姑媽求助，卻一無所獲。

姑媽走后，整個上午父親坐在房里沒吭一聲。兩個舅舅考慮來考慮去，沒有回音。母親還在哭鬧，父親只是漠然地坐著。良久，良久，父親的眼圈又紅了，一滴淚又出現在父親的眼中，但，這滴淚依然沒有落下來，因為父親已經站起來，低沉地說了一句：“我出去借錢。”然后就出門了。

父親終于借到了錢，但卻憂慮他和母親走后，我們三個孩子怎么辦。父親看一眼姐姐，再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我，嘴巴動了動，沒有說出話來，臉上滿是無奈和傷感。這時，姐姐開口了：“爹，你放心帶娘去看病吧，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們三個在家沒人照顧。爹，你不要擔心，我已經長大了，會照顧好兩個弟弟的，我還會督促他們好好學習的。”父親聽著姐姐尚帶奶聲奶腔的話，張大了口看著她，不敢相信。這時哥哥也開口了：“是的，爹，我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你放心帶娘去看病吧。”瞬間，父親的眼睛紅了。不是眼睛紅了，而是眼眶里涌滿了淚水，一滴一滴的淚水正從父親的眼里奪眶而出。整整七天七夜，這滴淚水才從父親的眼中滴落下來。父親從我們三個幼小的、懂事的孩子身上看到生活的希望，看到了治愈母親疾病的希望，那是感動的淚水、欣慰的淚水、希望的淚水啊，能不流下來嗎？

我常常覺得，流下一滴眼淚，需要很久很久。人越長大，就越習慣于壓抑內心的真實感受，不再放聲大哭放聲大笑，什么都只是淡淡地點到為止。于是一滴淚，在滲出眼眶之前，早已在心中醞釀了許久，甚至可能在落下之前，已經悄悄蒸發。

一滴眼淚，要用多長時間，才可以自由釋放？

家庭是父親的王國，母親的世界，兒童的樂園。

——愛默生

你的父親感到榮耀的莫過于你以最大的熱誠繼續你的學業，并努力奮發以期成為一個誠實而杰出的男子漢。 ——貝多芬

當我們在一些難關面前停頓下來的時候，他總是說：“你會把它弄好的！憑你的聰明，這點小事是難不倒你的！”而我們往往就因為父親這句話，奇跡似的把本來弄不好的東西弄好，對本來視為畏途的工作發生興趣。

——羅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