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章良、龔克共話轉基因之爭與價值觀

時間：2015年4月22日 地點：北京華遠企業號 “讀書會”第56期

主持人：大家好！非常高興我們再次回到這樣一個舞臺，今天是我們第56期讀書會，非常特別。今天我們特別邀請了兩位老朋友，首先是現任南開大學校長龔克先生，另一位是中國科協的副主席、書記陳章良先生，大家歡迎。

陳章良一直以來都活躍在各個領域當中，最近一次活動是在博鰲，最主要的就是對轉基因的看法。大家知道他是科學家出身，應該是我們一代最早留學而且回國推動了中國很多領域發展的人，他對轉基因提了批評，同時也有一些正面的看法。下面就請陳章良講一講對轉基因的看法。

陳章良論轉基因之爭

陳章良：我想說兩件事，第一，為什么轉基因變得這么熱鬧？為什么老百姓這么擔心轉基因到底能不能吃？因為隨著生活水平越來越高，人們不再關心能不能吃飽的問題，而是關心能不能吃得安全的問題。中國的食品很長一段時間出了不少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三聚氰氨，這對乳業造成很大的傷害。緊接著又出現蘇丹紅、孔雀石綠，再就是瘦肉精。瘦肉精還控制不住，科學家不停的發明新的瘦肉精，抓一個瘦肉精，新的瘦肉精合成完畢。到現在為止，起碼有14種瘦肉精存在，所以老百姓開始緊張了，對食品安全越來越敏感了，所以當一聽到轉基因這個詞以后，就開始有點嘀咕了，到底能不能吃？

第二，我自己是做轉基因研究的。我是改革開放之后最早的一批出國留學生，當時運氣特別好，去的那個實驗室是世界上做轉基因最早的，我有幸成為教授研究生，立即參與了當時有點不可思議的一個技術叫轉基因。這時我們已經可以把一個物種的DNA轉到另外一個物種里面，但是我做的是把大豆的基因轉到茄科、煙草、牽牛等等。結果驚訝的發現在這幾個植物中出現了大豆蛋白，人類終于可以把一個基因轉來轉去，可以擴種轉移。但是這個事情作為科學家角度，現在回想過來，的確宣傳的不夠，讓社會開始緊張了。

我在英國作報告的時候我才知道科學家和民眾之間缺乏交流，科學家做的很多事情傳播不出去，然后社會就開始亂，認為科學家在做非常惡心的事。其實我們也是為了讓物種更好，比如現在90%的以上的棉花都是轉基因的。因為以前棉花里的棉鈴蟲導致棉花大量減產，我們采用轉基因把蟲給管住。這樣一來既減少了農藥的使用，又保證了棉花的產量。我們所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并不是折騰人類基因，但是名人開始反對，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導致我們做研究的不敢在公眾場合講課，因為一講課，下面就會鬧起來。

現在，一個名人說美國人不吃轉基因，給中國人吃，然后大家都相信了。其實美國人是吃轉基因的，在美國，原來轉基因食品還要標識一下，現在已經取消標識了，所以沒有一個美國人是不吃轉基因的。

世界文明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主持人：龔克校長出身一個非常獨特的世家，但他本是科學家，曾在幾所大學都有很多科研工作。在去年，龔校長有幾個言論引起了全國知識界的廣泛關注，其中一個就是認為世界文明包括中國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國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吸收全世界的文明。我想大家能感受到在今天這樣的環境下，作為大學校長，說出這樣的言論是需要非常大的道德勇氣的，我們請龔克校長談談他的觀點。

龔克：價值觀干什么？價值觀是幫助我們去做判斷的。我參加十八大的時候就討論這個價值觀，當時有各種不同的意見。我后來想想，現在提出來這三組12個詞還是有道理的，它確實繼承了我們中國的傳統，把家國放在第一位，把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先提出來，就是要做到富強、民主、和諧，最后落腳到誠信、友善。而不是只講大道理，這跟當年我們《大學》里“明明德于天下者”，最后以修身為本這個思路是非常一致的。

但是這里面也吸收了世界文明的成果，比如自由、平等。中國過去封建社會不講平等而講禮，講尊卑上下，現在我們把自由、平等、法治拿進來。現在說反對西方價值觀念，這里的西方是政治概念的西方。我們現在開發西部，所有東部學校支援一個西部學校，我們南開支援的是延邊大學，這里的西部就是一個經濟不發達的概念。不是歐洲來的東西我們都要敵視它，如果我們把自己重新鎖起來，這是肯定不行的，如果現代社會用這樣的思維，那我們就要重新走上亡國滅種的道路上去了。

龔克：關于科研有用沒用，我覺得要平衡它的學術價值和應用價值。從現在的趨勢來講，科研的學術價值和應用價值重合度是越來越高的，但我們要防止完全連學術價值都沒有的科研。同時也不能只講應用價值，因為很多科研我們在今天看不到它的應用價值，但是在以后或許會有很高的應用價值。

如今，我們原創性不足就跟對科研學術價值的重視度不夠有關，我們的基礎科研做得還不夠。同時，我們在強調科研的應用價值、強調創新驅動發展、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時候，對那些現在看起來沒有應用價值而今后可能產生較大價值的科研工作不能忽視。

其實這跟讀書的道理是一樣的，讀書也有應用價值，如讀書后好找工作，可以拿高工資，這是大家期盼的。但是讀書有時看起來并沒有那么有用。比如讀書能提升你的自身素質，養成優雅的生活習慣，好像一下子跟掙多少錢沒關系，但是對一個人的長期發展來講是非常有用的。讀書無用論，在文革那時候非常流行，但是最后證明讀書還是有用的，而且越往后越會證明，越讀的書多，越知道讀書有用。

陳章良：關于基礎研究，我相信很多人都在傷腦筋，花掉大量的時間做這個東西到底有沒有用。我自己在美國并沒有想到自己的工作會變成專利，會這么值錢，根本沒想到。當時就是做克隆基因，我想做克隆磨豆漿的蛋白質，做它的遺傳物質，做博士論文，并沒想到會有什么用。結果在做的過程中，我突然間明白，如果我這個基因放到水稻里面，那就不一樣了。再想一想，一直在做維生素A基因，就是一個基礎研究，你也沒感到它有什么用，突然間明白如果把合成維他命A的基因移到水稻里面，水稻就變成黃色的，我們吃大米的時候，就順帶把維他命吃下去了。我想說基礎研究也許感覺沒什么用，但是突然有一天會變得特別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