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爺子一九三八年生人,今年七十七。逾六十載烙畫功夫,最初是師從其父,父則從叔祖父,再往上就不可知了,家族沿襲,算得上是名正言順的傳承人。
筆端有火墨
傳說中,廟堂高香燃點,熱灰燃落,廟里的和尚清理灰燼后發現木板上留下了形狀各異顏色或深或淡的痕跡,由此受到啟發,最原始的火筆畫就此產生,只不過當時的繪畫工具頗為簡單,用鐵絲在火上炙烤進而在木板繪烙。
為避免將大量的功夫花在炙烤鐵針上,有人想了個法子,將炭渣搗細,加泥土和水攪拌,做成炭泥團,曬干后用裝有木手柄的鐵針穿入,炭泥團一經點燃,整日不滅,外覆錫紙,可保其溫度,這就是有名的“炭球烙畫”。再后來,經過不斷改良,有了可直接插電調節溫度的電筆。
劉老說自己在出門展演的時候會帶上這種簡捷易操作的工具,然而,大多數時候,還是習慣于初學畫時自己親手制作的筆,使用稍顯麻煩,需接到變壓器上調節高低壓,但是拿了幾十年,用起來更得心應手。他向記者展示了這支“天下無雙”的筆,歲月的痕跡一覽無余,不知道多少次劉老挽救其于狂瀾之中,可以說火筆畫最為輝煌和凋敝的年代,它都跟隨著劉老經歷過。
觀劉老作畫,他用溫度高達300℃至800℃的電筆,在潔白的宣紙上勾擦點烘推鏟挪,運用烙鐵溫度、力度和速度的節奏變化,營造出或輕快或凝重的“筆墨”效果,形成茶褐色的畫跡,巧妙地將傳統中國畫表現技法與烙畫藝術融為一體?!跋鹿P輕、走筆快就淡一些,下筆重、走筆慢就深一些”,而如何才能使宣紙綾羅在高溫下無破損,劉老表示這就要看手頭上的功夫了。
成品若用指尖去觸摸,大小深淺不一的烙印在手指上流轉,便明白什么叫入“紙”三分,若是迎著光線好的地方略低頭斜看,作品上烙出的凹處便清晰可見。
書畫生藝訣
去劉老的住所拜訪,一進門便是巨大的書桌和書桌上擺放的筆墨紙硯,書桌旁掛著兩幅畫。一幅他近期創作的烙畫,畫中樹枝旁出,鳥雀應和,并無其他顏色加以點綴,僅是用一支電筆就烙出了畫面的層次、色澤的對比、光影的靈動,著實讓人驚嘆。
另一幅是國畫《松泉圖》,松枝舒展、泉流潺潺、云海繾綣、靈動大氣,這是他十年前的作品,功力已見一斑,其書法亦是酣暢淋漓。劉老說烙畫雖有構思,但直接在木、紙、絹上動筆,這就要求書法國畫的水平深厚,對圖畫整體構局了然于心,對繪畫中燙刻、細描、烘暈有更準確的把握。
談及火筆畫風頭正勁的年代,大概在四十多年前,當時成立了合肥民間工藝廠,其火筆畫制品包括屏風、掛屏、座屏、果盒、首飾盒、文具盒、套盒、筆筒、鎮紙、擱臂、臺屏以及各種裝飾畫等兩百多個品種,產品遠銷東南亞以及日本、歐美等國家。需求量的增大促生了適應市場的流水作業,由工廠里幾人配合完成,你烙印,我添色,你畫鳥雀,我畫花草……一幅烙畫復制幾百張也習以為見。老爺子說到這唏噓不已,“那哪能算作品,只是商品而已”。
他轉身從柜中取出一方當年保存下來的木盒,潔凈規整,盒蓋與盒體嚴絲密合,盒蓋上有著深深淺淺的烙印,樹木枝條的粗細流暢分明,加些許赤橙黃綠的暈染,花開滿樹,雀立枝頭,這便烙成了一幅喜鵲迎春圖打開盒蓋,內里是絲絨的鋪陳,極為精美。即便是這流水制作的商品,都散發著別具一格的藝術氣息,這大概源于老一輩藝術家們精湛的藝術造詣吧。
凝聚終有時
遙遠的西漢,古人用燒紅的鐵針灼下一筆,這一筆讓火筆畫的血汁浸染了歷史圖卷的一角,它曾蓬勃一時,又一度失傳,它鳳凰涅槃,又兀自凋零。生產線的停產、制作木材的缺乏、手藝人的紛紛改行,讓火筆畫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盡管它有著淵源的歷史、有著獨領風騷的工藝、有著深厚的藝術審美價值,但終究還是抵不過市場的瞬息萬變。
而這翻云覆雨的世界里,劉老卻堅持以不變應萬變,困守書齋、每日作畫,用日趨衰老的體魄支撐著火筆畫的發展。他曾想以家族傳承的方式將火筆畫延續下去,兩個女婿學過一些最終放棄了,只剩孫女偶有閑暇練手?!耙郧皩W習火筆畫的人堅持下來的所剩無幾,自己的孩子也只能等他們退休才有時間鉆研”,說這話的劉老帶著些許無奈。
作為一名傳承人,他說自己有著沉甸甸的使命,余下生命的兩個愿望,一個是想將閑散的火筆畫工藝傳人召集回來形成一定的生產規模,“生產線上馬會使火筆畫更好地得以傳承”,另一個是籌辦自己的火筆畫展,“再等兩年吧,再多一些作品,急不得?!?/p>
2006年,火筆畫被評為安徽非遺,讓這項凋敝的藝術重新回到了大眾視野,加上政策支持和資金補助,這一切讓劉老看到了火筆畫重生的曙光。劉老一生所付,皆為烙畫,“硯邊無水色,筆端有火墨。書徑見心智畫途生藝訣”從孩童時耳濡目染,到專心從學,如今已至耄耋,依然筆耕不輟。老爺子堅信,火筆畫的技藝在他這一代不會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