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
中學時,我與一名同學爭論對面教學樓前的一棵樹叫什么。那棵樹高大但不挺拔,分枝比較低,枝條欠伸得婉約優雅,像古代的那種連枝燈。我不容置疑地對同學說:那是榕樹。她激烈反駁,但又提不出像樣的名稱。這時歷史老師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盯著那棵樹說:“孩子啊,那是泡桐,怎么會是榕樹呢?南方才有榕樹呢!你們沒有撿過泡桐花,偷吃過里面的花蜜嗎?”從此,我認識了泡桐,也記住了歷史老師面對我們的無知哭笑不得的表情。
楊樹和柳樹在每年春季會如約帶來滿城風絮。在干燥的春風里迷住行人雙眼、鉆進鼻孔、粘在紗窗上,還會無孔不入地進到室內。我記得小時候在院子里收集了一塑料袋子的楊絮,偷偷剪了一塊媽媽準備給我做裙子的花布頭兒,裁成兩片長方形,用大針腳縫成一個袋子,把白絮填進去,如同一個枕頭。但它們太軟、太輕、太碎了,不僅撐不起來,還從四周的大針腳窟窿里鉆出來。
多年以后,我始終記得第一次觸碰一株含羞草的情景:亂糟糟的集市上,那個賣花老頭兒在街邊馬路牙子上獻出他微薄的所有:幾盆含羞草,幾盆土名叫作“死不了”的色彩繽紛艷麗的小花。我盯著那如魚骨般緊密排列的細小葉片,不敢用手去碰。身旁的伙伴一邊鼓動,一邊直接抓起我的手去觸摸它,它立刻收攏,像一雙突然遇到強光而緊閉的眼睛。真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魔術。雖然我還是植物學的文盲,生活卻用慷慨的賜予彌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