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保險企業的社會責任功能

張 戈

（武漢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保險的本質是一種補償機制，是將不確定的未來損失轉化為確定的保費支出。保險的本質決定了保險的職能，盡管我國保險界對保險職能持有不同的認識，有單一職能說、雙重職能說、多重職能說和基本職能說，但普遍認為保險的職能包括分散風險職能、經濟補償職能、資金融通職能和防災防損職能。這四大職能使得保險與國民經濟其他部門產生內在的必然聯系，對社會經濟發展起到“助推器”和“穩定器”的作用，是保險經濟產生社會責任功能的基礎。

一、企業社會責任功能

企業社會責任是指企業在創造利潤，對股東利益負責的同時，還要承擔對員工、對社會和環境的社會責任，包括遵守商業道德、生產安全、職業健康、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節約資源等。企業社會責任可分為企業內部社會責任和企業外部社會責任。企業社會責任內部對象包括股東、債權人、員工等；企業外部社會責任對象包括消費者、關系伙伴、政府/社會、環境等。保險企業作為以盈利為目的的微觀經濟主體，其本身存在和發展就是在履行內部社會責任，所以本文所提到保險企業的社會責任均是指保險企業的外部社會責任。

企業社會責任功能是指企業在經營過程中具有的履行社會責任的作用或有助于推動履行社會責任的作用。按照功能發揮作用的途徑，企業社會責任功能可分為直接社會責任功能和間接社會責任功能。例如：企業從事綠色能源的開發就有直接履行社會責任的作用；銀行限制高耗能企業的貸款則有助于推動貸款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作用，具有間接社會責任功能。

保險的四大職能將保險企業的業務簡單地分為兩種，即：承保業務和投資業務。承保業務是保險企業的基本業務，具有天然的、直接的社會責任功能；投資業務是保險公司最重要的利潤來源，通過保險資金運用，可以引導市場資源流向有社會責任的企業單位，具有典型的間接社會責任功能。

二、保險企業的直接社會責任功能

保險企業的直接社會責任功能至少包括促進改革發展、經濟增長和維護社會穩定等三個方面。

（一）促進改革發展

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市場和政府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并不總是有效。各個行業的發展有著不同的風險狀況，是那些高風險行業，由于獲取收益的不確定性較大，資源流入受阻。社會總資源的配置因此呈現不合理狀態。通過保險，各行業的風險可以較少的代價轉移給保險企業，風險在更多的被保險人之間進行分散，資源就能夠向高風險行業流入。因此，通過保險，有限的資源得以按照社會的需要做出合理的配置，從而創造更多的社會財富。

存款保險制度是市場經濟條件下，保護存款人利益、完善金融體系的重要舉措。存款保險制度能夠促進銀行業適度競爭，為公眾提供更加優質的金融服務。大銀行依靠自身資本實力和經營規模贏得較高的信用評價，在吸收存款方面具有比較優勢，這就容易形成市場壟斷局面，不利于金融市場的發展。而存款保險可以使得所有銀行在吸收存款方面處于相同的地位，能夠形成有效的市場競爭，提高社會福利。

“三農”問題依然是我國改革發展的重點和難點。由于農業及相關技術落后，農業生產始終無法擺脫靠天吃飯的局面。農業保險不但可以使農民以較小的支出轉移風險，保障農民利益，還可以穩定農業生產、帶動農民消費，完善農村金融體系、促進農村經濟增長。農業保險已經成為解決“三農”問題的有效舉措。

（二）促進經濟增長

平衡風險與收益之間關系的基本原則是：在風險既定的條件下，收益最大化；或，在收益既定的條件下，風險最小化。企業通過購買保險轉移風險，降低了投資人風險損失的預期，進而提高了投資人收益預期，進而增加投資，促進經濟增長。另一方面，通過保險，被保險人應對風險的措施由原來自留與風險損失相當風險準備金的方式變為以較少支出購買保險轉移風險的方式，這樣更多的資本被釋放，用于投資。

在消費方面，保險能夠改變消費者的風險心理預期，使得貨幣由儲蓄向消費進行轉變，促進消費增長。另外，消費者可以通過購買保險，增強消費信用，可以實施對提前消費。例如：住房信貸保險、汽車消費信貸保險等，不但可以滿足消費者的消費需求和商家及時回款的需求，還降低了銀行對貸款損失的預期，實現參與方共贏的局面。這些保險產品的推出，從消費的供給和需求兩端形成有效激勵，促進經濟增長。

在對外貿易出口方面，出口信用保險作為符合世貿組織規則的對外貿易促進措施，已成為我國穩定貿易出口的重要政策措施之一，對我國外經貿的支持作用日益顯現。不僅可以直接為企業“走出去”提供風險管理服務，還可以利用國際慣例協助企業提高國際市場競爭力。尤其在國際金融危機期間，出口信用保險充分發揮了穩定外需、促進出口成交的杠桿作用，幫助廣大外經貿企業破解了“有單不敢接”、“有單無力接”的難題，在“搶訂單、保市場”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有力地保障了國家經濟安全以及促進經濟增長。

（三）維護社會穩定

巨災風險的發生不但造成社會的不穩定，同時帶來財產的損失也是巨大的。通過建立巨災保險制度，分散巨災風險并對巨災帶來的財產損失進行補償，能夠有效維護巨災后的社會穩定。例如：在地震等災害發生后，保險公司積極主動地進行理賠，雖然由于沒有巨災保險，賠付金額占財產損失的比例較小，但財產損失賠付在維護受災地區的社會穩定所起積極作用還是不容忽視的。對此，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也明確提出，要“完善保險經濟補償機制，建立巨災保險制度”。2013年，中國保監會批復深圳為我國巨災保險首批試點地區。

近年來，公共安全事故頻發，責任保險特別是強制責任保險已經成為應對公眾安全事故的重要手段。由于責任險具有化解社會矛盾，減輕政府社會管理壓力的作用，我國政府已經越來越重視發展責任險。深入發展責任保險是十八屆三中全會對保險業提出的要求之一。為應對安全生產、環境保護、食品安全、社會治安等領域重大事故頻發，我國政府部門積極引入責任保險，發揮其在工程建設、道路交通、環境保護、旅游安全、安全生產、社會治安等領域的輔助作用，化解社會矛盾，維護社會和諧穩定。

隨著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養老問題成為影響社會穩定的重要因素，單純依靠社保的養老保障已經遠遠不能滿足居民的養老需求。由于商業保險企業在產品設計、服務網絡等方面具有豐富的資源和優勢，商業養老保險能夠成為社保之外養老保障的有效補充，能夠在構建多層次養老保障體系中發揮重要作用。

三、保險企業的間接社會責任功能

保險企業的間接社會責任功能是通過保險企業進行資金運用產生。保險資金的投資主要包括債權類投資和股權類投資，二者合計占保險資金運用余額超過90%，①摘自《2013中國保險年鑒》。前者包括商業銀行存款投資和債券投資，后者主要是上市公司股權投資等。

（一）債權類投資的社會責任功能

1.商業銀行存款投資的社會責任功能分析。保險資金運用有安全性、收益性、流動性三個原則。在我國，人民銀行一直對商業銀行充當“最后貸款人”的角色，對存放在商業銀行的資金有“兜底”的作用，整體說來，存放在商業銀行的資金風險不大，造成保險企業對商業銀行存款的投資主要以收益高為主，往往對商業銀行履行社會責任不重視。但實際上，商業銀行履行社會責任投資對商業銀行的業績是有重要影響的。例如：鋼鐵行業在我國是高耗能、高污染、產能嚴重過剩的典型代表，國家也多次出臺相關政策進行限制性調整，但有商業銀行看到我國經濟在強烈刺激內需時，鋼鐵及相關行業存在高增長的可能，對鋼鐵行業的上游鋼貿企業發放大量貸款，但隨著我國經濟這些年的深度調整，產能過剩的鋼鐵行業也迎來了調整，這種調整很快就傳導至上游的鋼貿企業，鋼貿企業本身就是輕資產、高負債經營，一旦鋼鐵行業調整，必將造成大量銀行貸款呆壞賬，商業銀行就要計提更多的準備金來覆蓋這個呆壞賬，影響商業銀行的業績。但同時我們看到，也有商業銀行始終堅持履行社會責任，沒有盲目跟進對鋼鐵及相關行業的貸款風潮，在這些年的經濟調整中，保持資產安全，實現業績平穩增長。這樣的對比說明，商業銀行履行社會責任與否，對其業績是有影響的，并且這種影響有一定的持續性。保險資金投資商業銀行存款，一般有期限鎖定等條款限制，商業銀行的風險也給保險資金的安全性和收益性帶來了影響。保險資金運用安全性的原則要求保險企業在投資銀行存款時，應對商業銀行的資產結構進行分析，尤其是商業銀行的貸款結構，這些貸款中是否有國家調控的行業，是否有較大負外部性的行業等，雖然保險資金投資的銀行存款相對商業銀行總存款來說，占比較小，但是能通過區別投資，對商業銀行履行社會責任產生影響，從而間接提高保險企業的社會責任功能。

2.債券投資的社會責任功能分析。債券投資對保險企業而言，一直是規模、收益相對穩定的主渠道。自2003—2012年底的十年間，債券投資規模占保險資金運用總規模的比例一直保持在45%～55%之間，投資收益率亦保持在4%～4.5%之間，年投資收益占行業收益的比例約為43%。目前，保險機構是銀行間債券市場的第三大投資機構。②摘自《2013中國保險年鑒》。

肖虹、肖明芳（2014）研究企業社會責任和公司債券定價之間的關系，認為“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企業社會責任能夠顯著降低公司債券信用利差（公司債券票面利率與同期國債收益率之間的百分點差額），企業社會責任得分高的公司其公司債券信用評級更高，企業社會責任能夠提高公司債券的市場定價”。從中可以看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有助于獲得更高的信用評級”。2012年7月16日，中國保監會發布《保險資金投資債券暫行辦法》，當中第二章中對保險資金所投資企業（公司）債券的信用評級做了詳細規定，除對商業銀行發行的債券評級要求是A級或相當于A級以上的長期信用級別，其他如證券公司債券和非金融企業（公司）債券都要求AA級或相當于AA級以上的長期信用級別。這樣的規定對保險資金投資企業（公司）債券對企業（公司）履行社會責任有兩個方面的影響。一是在債券一級市場，保險企業作為債券市場的大型機構投資者，在債券發行的需求方有著較強的影響力，保險資金對所投資企業（公司）債券的評級要求，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債券的發行人多履行社會責任；二是在債券的二級市場，企業（公司）債券的發行人必須長期維護自己AA級以上的信用評級，否則，將遭到保險資金的拋棄，該債券投資價值將大幅下降，這樣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促使債券發行人長期履行社會責任。

（二）上市公司股權投資的社會責任功能

20世紀80年代以來，包括保險企業在內的各類外部機構投資者持有上市公司的股票比重迅速增大，機構投資者的投資策略也逐步由“保持距離”向“控制導向”轉變。機構控制導向的投資策略將帶來上市公司原有治理模式的改變，而治理模式的改變將不可避免地對上市公司經營理念、內部控制等產生影響。保險企業作為大型機構投資者，通過控制導向的投資策略，影響上市公司治理，進而間接地產生巨大社會責任功能。

1.公司治理與社會責任。高漢祥、鄭濟孝（2010）認為：“現代企業誕生是公司治理與企業社會責任共有的理論源頭，責任概念是公司治理與企業社會責任共有的理論內核。”從哲學的角度看，良好的公司治理意味著透明、責任和誠信；從方法論的角度看，公司治理是通過系列措施（流程、制衡、監控等），獲得更大的確定性，以便做出正確的決策。公司治理和社會責任雖然是兩個概念，但是它們卻有著相同的內在要求。

隨著社會的進步，企業面臨著一個新的看不見的手，它是一種非市場的力量，來自于各類非政府組織、媒體、網絡等。在這支無形之手的刺激和影響下，企業再也不能忽視其發展過程中所帶來的外部性問題，良好的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已經成為企業在商業環境中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

目前，主流的公司治理理論仍被傳統的新古典理論所主導，即：強調股東利益和財務績效。但是基于這種公司治理理論所產生的公司作假丑聞已使得該理論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一種趨勢是，單純強調股東利益逐漸向強調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轉變，而利益相關者理論正是企業社會責任的理論基礎。這種基于企業社會責任的公司治理要求，從傳統的委托代理理論轉變為復雜的需要考慮所有相關者利益的委托代理關系的管理，所以要求要對復雜的和潛在的利益沖突進行整合，提升治理機制從而有效地對利益相關者進行管理。

2.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對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提升企業價值，利益相關者理論的倡導者認為：良好的社會表現是合法經營的要求，所以從長期來說，滿足不同相關利益者的要求會帶來較好的財務業績；不能滿足股東之外利益相關者的期望會造成市場擔心，相應地，公司風險溢價就會提高，最終導致成本上升和（或者）喪失盈利機會。于曉紅、武文靜（2014）通過實證得出，社會責任的履行對于當期企業價值有明顯的負向影響作用，但與后續企業價值呈現顯著正相關關系，因此，長期履行社會責任能夠提升企業價值。

從另一方面講，對有良好社會責任的上市公司投資所獲取收益的高低也能反映出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市場上有三只投資社會責任的證券投資基金，分別是：興全社會責任基金、匯添富社會責任基金和建信社會責任基金，從這三只基金三個月、半年、一年、兩年的投資業績來看，不但超過了業績比較基準，也超過了同期滬深300指數的收益。雖然這三只基金都是主動投資類型，并且有不超過20%或25%的債券配置，但這樣的業績能夠反映出，有良好社會責任的上市公司價值超過不履行或少履行社會責任的上市公司價值。

3.上市公司股權投資的社會責任功能分析。

根據前面兩個小節的分析，保險企業通過上市公司股權投資產生間接社會責任功能，主要有兩種表現形式。一是表現在宏觀層面，通過對良好社會責任的公司進行投資，引導市場資源配置，讓更多的資源流向良好社會責任的公司，起到良好示范作用，使得更多的公司進行社會責任投資；二是表現在微觀層面，利用股權投資后形成的股東身份，積極參與公司治理，引導形成具有社會責任的公司治理模式，進而提升公司價值，在保險企業獲得超額回報的同時，不斷擴大公司社會責任功能。

保險資金進行上市公司股權投資可根據參與程度的不同，在間接推動社會責任功能方面，有被動和主動兩種方式。被動方式也叫負面篩選，即通過制定良好社會責任的標準對可投資的行業或公司進行篩選，如果行業或公司不能滿足所制定的標準，則將他們從權益類資產的配置中剝離。主動方式即參與公司治理，通過投資后形成的股東地位及股東權利，影響公司政策的制定，支持社會責任投資或為更好履行社會責任而做的改變。保險資金長期投資的特性，使其能夠忍受公司履行社會責任多帶來當期價值的降低，因為從長期看，更好履行社會責任能夠帶來公司價值不斷提升。主動方式是一種更為有價值的推動企業社會責任的方式，因為它提供了保險企業與公司董事會及高管層就履行社會責任問題進行直接溝通的途徑。但是從改變公司治理入手，需要一段時間，還有可能帶來投資收益的下降，所以被動和主動兩種方式都不是獨立運用的，可以配合使用。

四、總結與建議

這些年來，社會給與企業的義務和責任都在不斷增加，各種非市場的力量對企業的發展影響越來越大，利益相關者更加希望企業以負有社會責任的方式進行運行。從本質上講，一個負有社會責任的公司都會考慮其運營過程中直接或間接的外部性。保險企業天然的社會責任屬性使其在推動履行社會責任方面具有無可替代的作用。

保險業是受政府監管的行業，在提升保險企業社會責任功能方面，政府和保險企業既要找準各自定位，還要各司其職，履行好各自職責。

（一）對政府的建議

第一，加快推進保險對經濟發展各行業的滲透，充分發揮保險職能，助推我國經濟發展和經濟結構調整，不斷擴大保險企業的社會責任功能。

第二，積極宣傳保險企業的社會責任，加快制定保險企業履職社會責任的規則和制度，為保險企業更好發揮責任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第三，采取財政補貼或稅收支持的方式，鼓勵保險企業設計和開發更多具有社會責任功能的保險產品，引導保險企業主動承擔社會責任。

第四，鼓勵保險企業積極參與被投資公司的治理，利用保險企業大型機構投資者的市場地位，積極引導市場資源流向良好社會責任的企業。

（二）對保險企業的建議

第一，隨著客戶對風險管理要求的多樣化和復雜化，保險企業應根據客戶實際，開發設計更多個性化保險產品。

第二，培育以社會責任為核心價值觀的企業文化，倡導責任帶來價值的經營理念，調動全體員工參與社會責任管理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提升保險企業的軟實力。

第三，建立企業社會責任評價標準，在保險資金運用的過程中，用于對企業履職社會責任情況進行判斷，更好地進行社會責任引導。

第四，在以業績為核心的內部考核評價體系中加入社會責任部分，尤其對投資收益的考核要有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段，著眼于長期投資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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