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杰(西北大學 哲學與社會學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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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研究
本體論視域下老子“道論”與柏拉圖“理念論”異同之探討
左少杰
(西北大學 哲學與社會學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在中國與古希臘哲學的發展史上,老子和柏拉圖的哲學思想較前人都有著質的飛躍。前者的“道論”不僅體系龐大,而且內在附有極強的邏輯性,與含有神秘色彩的“帝命觀”、“天命”、“天道”等思想分道揚鑣,從整體的角度來把握萬事萬物的產生和發展;后者的“理念論”亦是撇開具體事物,從萬事萬物的共相出發來解釋世界。不過,雖然兩者都站在回答世界本原的角度從整體(共相)上來闡發自己的哲學思想,但二者在具體的細節上有著明顯的差異。前者的“道”與萬物屬于一種“母子”關系,而后者則屬于“隸屬”關系。雖然后來研究者對二人的思想有著眾多說法和意見,甚至是懷疑,但二者的思想依然是后來哲學發展的不朽源泉。
共相; 本體論; 道; 理念; 老子; 柏拉圖
中國之古代,“道”觀念在老子給予哲學內容的規定前就已存在,雖然在符號的使用上較老子之前大有不同,但老子之“道”亦是在“帝命觀”、“天命”、“天道”等附有神秘色彩領域上的突破,進而規定了“道”的哲學范疇。這一歷史性的突破,意味著“中國哲學的突破”[1],因此“中國哲學的突破”亦是這一時期的歷史代號。而與這一代號近似的概念,即雅斯貝斯的“軸心時期”理論。就是在這一時期,世界各地一時間出現了思想大爆發的態勢,人們開始從整體上來認識和把握所處的萬千世界。中華大地、印度、伊朗、巴勒斯坦、希臘等地區顯得尤其活躍。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地區互不相通,甚至不知彼此的存在,但為何在思想跳躍伴隨著新思想的產生,都在數世紀內發展起來了呢?但凡讀過馬克思主義有關的著作,想必這一問題便迎刃而解,故在此不做多余解釋。
顯而易見,這一時期的中國,最具代表性的當屬老子以及他的“道論”思想。那么,在當今我們所熟知的古希臘那里又會是誰呢?然而,要談與老子的“道論”思想最為相切的,便是柏拉圖的“理念論”,至少在本體論的范疇內。進而又引發了另一個具有爭論性的問題,即老子的道家哲學有無本體論一說。在此筆者認為,對于老子的“道論”是否使用了本體論這個概念的討論是毫無意義的,因為這一問題的關鍵不在于老子是否使用了本體論的概念,而在于他是否答復了本體論的問題。本體論之問題,既是回答世界的本原是什么?萬事萬物之“母親”是什么?下面,我們先從老子的“道論”切入,來回應這一不該是問題的問題。
眾所周知,想要了解老子的道家哲學,必先要知道作為整個體系最基礎性概念的“道”,只有明白了“道”的含義,才能進入老子深邃的思想大門。而“道”最本初的含義,研究的標準格外之難,研究者們不得不深入由老子編纂的《道德經》內,在整個著作中,“道”字大約出現了七十多次,但到底何為“道”?歷來研究者說法不一,當然他們站的角度亦不相同。其中包括最為宇宙本原解釋的“道”,作為客觀規律解釋的“道”,作為規則解釋的“道”,作為道路解釋的“道”等等。因此,了解“道”的真正含義,就要從“道”的具體使用上來做判斷。為了回應上面提出的問題,在此我們只說明作為萬事萬物本原解釋的“道”,這種解釋,實際上已得到了眾多學者的贊同,其最主要的支撐點在于老子本人在《道德經》第二十五章提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2]從老子這句話中我們清楚的看到,他在這里所說的“道”是先天地生的,為“天下母”之意,即萬事萬物的本原。“天下”,泛指世界上一切事物和現象;“母”即母親。[3]故而“天下母”是指世界上一切事物和現象的母體,即本體。因此老子在此所回答的便是宇宙本體的問題。
在解決上述困擾之后,便有了同柏拉圖“理念論”做一比較的共同平臺。那么同樣的,柏拉圖“理念論”的關鍵,對“理念”這個作為核心概念的理解如同老子的“道”一樣重要。“理念”,在希臘原文之中,idea和eidos均來自作為動詞的idein,即觀看的意思。其大概是指“可看得見的東西”,即所謂形象。進而擴展至“靈魂”的“可見形象”,故有抽象的性質。柏拉圖再吸取畢達哥拉斯學派、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以及恩師蘇格拉底的思想以后,把“理念”規定為:“由一種特殊性質所表明的類”。[4]所以在柏拉圖這里,“理念”就是指:“我們憑感官認識到的可感事物都是一種處在生生滅滅,有始有終的變動過程中(吸收了赫拉克利特的流變說),因此是不能被看作是真實的,而真正實在的東西是不生不滅,永恒存在的;而這種真實的存在就是永存不息的概念,進而他在這里把這個一般概念稱之為“理念””。比如美的花在凋謝之后,而“美”這個概念是固定的,永遠都存在著,不因美的花凋謝而消逝。所以,“美”這個概念既是美的花的理念。而美的花之所以為美,正是因為這個具體的花分有了“美”的一部分,是對這個“美”理念的募仿(這里主要吸收了畢達哥拉斯學派的事物對數的募仿)。正如柏拉圖本人所說的一樣:“美之所以為美,是因為它分有了”美“這個理念而獲得美的”。這個“理念”既是可感事物理想中追求的原型,始終再向這個原型靠近,但卻永遠只能分有它的一部分。“理念”是可感事物存在的依據,可感事物只是“理念”的派生物。由此我們可以清楚的得出,柏拉圖這里所說的“理念”亦是萬事萬物募仿的本體。
從老子之“道”與柏拉圖的“理念”中可知,他們二人在這個時代較前人的思想都有了巨大的突破。即他們都開始意識到整體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5]他們舍棄宇宙萬物的一切具體屬性,尋找宇宙的起點和產生萬物的總根源,體悟到宇宙萬物之中最本質的共相。[6]老子從“道”這個母體來闡述萬事萬物的產生,柏拉圖則從“理念”這個募本來說明萬事萬物的產生。這種從整體的角度來認識世界,無疑是人類史上的一大進步,都在不同程度上對宗教以及神學思想有一定的撼動作用。
那么,“道”是如何生出萬事萬物的呢?而“理念”又是怎樣派生出萬物的呢?首先,“生”是道家哲學乃至中華文化的最為重視的一個問題。[3]至于“道生萬物,在《道德經》中:”道生之”,是對道生萬物的高度概括,意思是一切事物都是由“道”而產生的。其中更為詳細的描述則是:“谷神不死,是為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而“道”產生萬物的過程又是怎樣的呢?在《道德經》第四十二章中他這樣寫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2]大概是指統一而未分化的道在它運動過程中分出陰陽二氣,陰陽二氣交合而產生出天、地、人,再由天、地、人產生出萬物。而更精確的則是:“勢成之”,指自然運行的必然趨勢成就了萬物。[7]還有在第四章中老子說:“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是說“道”通過中和而發揮其功能,萬物經過中和而不至于溢出,這里的“和”即“和諧”,是道生萬物的機制。雖然后來研究者們解釋上幾句莫衷一是,但從原文中的內容我們可得知,它與賦予神秘色彩的思想以及《周易》等相比,在思維層次上顯然不同,更者,老子的“道論”在這個層次上顯然是以抽象概念表達出一種哲學的萬物生成論。
同樣在柏拉圖那里,“理念”又是如何派生萬物?他認為有兩種途徑,一是“分有”說,二是“募仿”說。分有(metheksis)一詞擁有“部分”之意,那些可感事物獲取存在的根據正是因為分有了理念的一部分。在《斐多篇》中,他曾有過這樣一段精彩的描述:“如果美之外另有別的美的東西,而這些東西美的原因,只能是它們分有了美自身,這對于全部別的事物來講亦是如此。”另外,由于理念自身是絕對同一的,與相反者是不能相容的,正如美和丑的理念不能被美的花分有。本性決定了有些事物只能分有某種理念,一旦分有了相反的理念,它就不再是此事物了。比如火只能分有熱的理念,一旦分有了冷的理念就冰冷了,而不再是火了。募仿(mimesis)作為理念派生萬物的另一種方式,柏拉圖認為,募仿就是創造出的具體事物是通過造物主摹仿理念而來的。他在《國家篇》中指出,現實國家的設計者要想使國家變得更加美好和幸福,就必須以作為模式的理念國家為依據。另外他還指出,木匠是根據床的理念而造出現實中的床,而畫家畫中的床是摹仿了現實的床制作出來的,所以,現實中的床是對理念之床的摹仿,畫家畫中的床則是摹仿的摹仿。
通過粗略的介紹,我們可以看到,老子之“道”是作為萬事萬物的總根源和總根據,柏拉圖的“理念”亦是萬事萬物的募仿者和總根據,在這個范疇內兩者頗為相似。但仔細探究,他們還是有一定的區別。
首先,在老子那里,他把“道”首先看作是萬物的總根源和總根據,萬事萬物都是由道產生或生成的。正如:“道生一,一生二……。”這里,“道”與萬物是一種“母”與“子”的關系,“源”與“流”的關系,“根”與“枝”的關系,是一種內在的產生關系,即由上(道)而下(萬事萬物)的血緣關系。并且,道與萬物始終是沒有分開的,即道生成萬物之前孕育萬物,道生成萬物之后內在于萬物。如陳鼓應先生所說:“萬物在創生之前,潛在于混沌未分的道中,與道為一體;萬物創生之后,內在的包含著道,體現著道,道與萬物仍然是一體,道與萬物從來就沒有分開過。”[8]而柏拉圖的理念與萬物是二分的,這也為其后來的困擾埋下了前提。相比之下,老子的“道物”關系明顯高潮了許多。萬事萬物由道產生,是一種符合常理之事,人類亦是如此,由此可以映射出在老子所處的時代,君主對臣民的統治是符合常理的,是理所應當的,常人亦無發選擇這種被統治、被管理的局面,應該順從在君王的輔助與仁政之下。從這個層面出發,結合老子之道家思想,他本人更希望在君王遵循自然之理前提下讓子民自由發展,君王的主要任務是幫助子民實現自身的價值與愿望,即“無為而治”的思想。
其次,在柏拉圖那里,他根據可感事物對理念的分有和募仿,最終把世界分為兩種,一是現實世界,二是理念世界,人們感官所觸及的具體的、變更的現實世界是對理念世界的分有和募仿,理念世界是現實世界最求的目標。因此在他這里,“理念”與萬事萬物是一種募仿與被募仿的關系,也可以說是一種隸屬的關系。值得注意的是,柏拉圖并沒有說明可感事物是怎樣產生的,只是用了“分有”和“募仿”來解釋它們存在的合理性問題。進而,一旦可感事物“分有”或“募仿”了理念, 這里便體現出可感事物的一種主動性的存在,并非如老子道論中萬事萬物產生過程中的被動性。因此,在柏拉圖所處的時代,君主的統治有其合理(有哲學思想的人來管理國家)之處,但君主殘暴不仁時,公民是可以進行反抗的,可見柏拉圖的思想對當時處在統治地位的政權的“合理性”提出了追問。
再次,老子之“道論”本體論中包含了物質、運動、時間、空間等哲學概念,在《道德經》中有:“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2]”其中這里的“逝”就是在闡述時間的概念;而“遠”則是在說明空間的概念;“反”是對前兩者的范圍加以表述,即時間和空間是沒有限度的。而在柏拉圖那里,他所謂的“理念世界”則是獨立于時空之外的,而理念是絕對的、不動的、永恒的,雖然在他晚期思想中對這些內容有所調和,但較老子之“道”龐大的邏輯思維體系來說,還是顯得狹隘了些。
雖然這樣將兩者進行比較顯得有些牽強,畢竟所處的環境以及本地區文化的承接所造成的差異足以讓二人背道相馳,但值得關注的是,老子和柏拉圖所生活的時代都是政治混亂的場面,統治者的殘暴使得國家支離破碎,基于這樣相似的政治環境,兩位先哲從不同的角度出發,都表現出了對國家和現狀的深度關切。不僅如此,更讓當代人深思的是,不知彼此的他們都從萬事萬物的整體(共相)來闡發自己對周圍世界的認識及看法,相比兩者之前的所有思想,這是人類歷史上(尤其在哲學上)邁出的一大步,從而打開了哲學思辨史的大門,這亦成為后來者不斷探討的永恒話題。
[1]劉剛. “道”觀念的發生——基于宗教、知識的視角[M]. 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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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尚仁. 道家哲學[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4]苗力田, 李毓章. 西方哲學史[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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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英杰. 自然之道——老子生存哲學研究[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8]陳鼓應, 白溪. 老子評傳[M]. 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
重要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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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編輯部
On The Sight Of Ontology:The Discussion Of The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Of Lao tzu’s Dao AndPlato’s Concept
ZUO Shao-Jie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 Department,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Xi’an 710119, China)
In the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 and the ancient Greek philosophy, the philosophy of Lao tzu and Plato from predecessors has a qualitative leap. The former system of “Dao” is not only huge, strong logicality, and inner attached with mysterious “emperor life view”, “mandate of heaven”, “heaven” and so on though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overall grasp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all things; The latter’s “concept” is also quite apart from the specific things, starting from the total phase of all things to explain the world. However, while both stood in the answers from the whole world origin Angle (total phase) elucidates his own philosophy, but both has obvious differences in the details. “Tao” of the former one with everything belongs to a kind of “mother-child” relationship, while the latter belongs to the “membership” relationship. Although later researchers for their ideas have many ideas and opinions, even doubt, but both still is the immortal sour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later philosophy.
Universal; Ontology; Dao; Idea; Lao tzu; Plato.
2014-10-09
左少杰(1990— ),男,陜西西安人,在讀研究生,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
B223.1
A
2095-7408(2015)01-00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