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獨行

[美]托妮·莫里森

那時候我還是個大學生，在學校外面租了一間房子住。一天夜里，我外出回家，天已經很黑了。我的住處離學校有兩個街區，按理說不是很遠，我走過很多次，可是這段路沒有路燈，晚上獨自行走時對于我就成了一段漫長的路程。那天晚上10點，我從圖書館坐公交車回來，下車后往住處走，胳膊上夾了幾本書，肩上挎著個系帶錢包。

我的女房東那幾天在一家醫院里值夜班，所以在這個鐘點，那所房子和街上的其他房子一樣，漆黑一片，看不見一個人影。房子四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大門關著，在很遠的地方才能隱約看到一盞街燈。我在那些天腦子里亂糟糟的，一直在琢磨著寫論文的事，我應該選什么課題？教授是欣賞它還是扔了它？

忽然，我看到一盞汽車的車燈朝我移了過來，一輛小汽車正在街道的另一側緩緩行駛著。汽車和我并行時，我看到了里面的司機，是一個男人，黃頭發。我繼續往前走，那輛車減了速，然后停了下來。我聽到了關車門的聲音，幾秒鐘后，我聽到身后傳來了腳步聲。我沒停住腳步，也沒敢加快步伐，因為我不想引起陌生人的注意。身后的人也許是去附近的哪個房子，拜訪一位朋友。再者，現在我急又有什么辦法，逃跑？我一個弱女子，肯定跑不過一個男人。

我只有伸手去錢包里拿房門鑰匙，我心里胡思亂想著：我走到房子跟前，上了樓，來到走廊，摸黑找出了鑰匙，插進了門上的鑰匙孔。這時身后的男人也跟上了樓，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倒在地，扔了我的書，把我錢包里的東西抖在地上。他嘴里嚼著口香糖，可出氣時嘴里還是冒著臭氣。四周沒有人看到我們，他一邊按著我，一邊還對我動手動腳，威脅著說：“老實點兒，老實點兒。”

我有些六神無主了，我想象出的情景逼真、可怕，讓我無法忍受，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停下了腳步，我不愿讓想象的可怕情景成為事實。

我轉過身，等著他。我等待著、等待著，直到他走到了我站著的地方，身邊沒有任何可以讓我用來保護自己的東西，只有腦子里想著怎樣擺脫危險。

他離我近了、更近了。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了（或者說，我感覺自己是能看到了）。

“希望你放過我。”我對他說，這不是一個任由他來回答的問題，也不是一聲大喊大叫。我的聲音不高，像平時說話一樣。情況再可怕，也不會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他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

“我不想找你麻煩。”他小聲說了一句，然后就轉過身，朝他的汽車走了回去。

雖然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讓我增長了很多經驗，但是對別的遇到類似險情的人來說也許并不一定適用。面對歹徒是一件危險的事，可能意味著要流血，甚至是付出生命。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應對方式，但是對于我，一個年輕的學生來說，我當時一方面想象到了危險，另一方面又運用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是這兩點讓我擺脫了危險。在那個漆黑的夜晚，我沒有選擇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