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村到冬宮

文圖/王文瀾

從皇村到冬宮

文圖/王文瀾

造訪普希金的皇村

到達彼得堡的莫斯科火車站是清晨6點鐘。走下列車，發現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已經完全停了。此時的彼得堡，天空晴朗，一片瓦藍。走出車站，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高高矗立在車站廣場中央的彼得大帝全身青銅塑像。晨曦中，東方遙遠天邊幾朵泛著紅暈的彩色云朵，在晨光的簇擁和襯托下輕盈微笑。彼得堡的空氣清新得有點醉人。

上午的主要造訪地，是有名的皇村——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夏宮花園。

從年輕的時候便開始愛上如夢似幻的皇村，并不因為這里曾是皇家生活的地方，而是因為我看到的一幅油畫。畫面上表現的是在皇村貴族子弟學校就讀的年少的普希金在皇家沙龍里朗誦自己詩作的場面。當時的普希金只有12歲。我“認識”普希金就是從這幅畫開始的。我至今記得畫面所籠罩的那種因少年天才而帶來的強烈藝術氛圍，還有絕頂聰明的天才普希金那青春勃發的神情。“詩神”、“繆斯的情人”、“俄羅斯民族文學之父”，你有著何等詩意燦爛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然而，恐怕連普希金本人都沒有想到，自己未來的人生會有那么坎坷和不幸，以至于最終還要付出年輕生命的代價。詩人所必須擁有的一切品質，普希金都有；很多詩人沒有的品質，普希金也有。他是那樣聰明、天真，富于幻想，以至于忘記了人世的險惡和不測。他的世界是一個幻想的世界——從生到死的幻想成就了他，也最終毀滅了他。人人都詛咒和唾罵那個美麗的岡薩諾娃，而我覺得她才是這世上最冤枉、最不幸的女人——她的美麗是上帝賜予的，她的不幸也同樣是上帝給予的，想躲都躲不過去。我相信，她一生的最愛，就是為她付出了生命代價的人——丈夫普希金。

懷著對普希金的敬仰和緬懷之情，走進皇村，走進美麗的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夏宮——這是我們今天主要的參觀和游覽之地。

▲▼葉卡捷琳娜夏宮美景

葉卡捷琳娜二世是俄羅斯歷史上最富盛名的女皇，有如中國唐朝的則天女皇。她是一個極富傳奇的人物——作為德國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公爵的公主，15歲隨其母遠赴俄羅斯，候選未來沙皇儲君的妃子且最終美夢成真。16歲成婚，婚后10年卻依然是處女——吃喝玩樂、奢靡無度的丈夫彼得三世無視她的存在，且受婆婆伊莉莎白女皇的管制長達18年。伊莉莎白死后，彼得三世登基，沒過多久，她罷黜了這位無能的丈夫彼得三世（被廢幾天之后神秘死亡），在一幫朝臣和情人的歡呼簇擁下，自己當上了女皇，從此徹底翻身，凌駕于一切男人之上。在她當政的30多年，多次戰斗且每戰必勝。最為重要的是，多次打敗強大的土耳其，為俄羅斯打開了通往大西洋的出海口，并極大地拓展了俄羅斯疆域。她晚年有一句著名狂言：“我若能活到200歲，我要將整個歐洲變成俄羅斯。”正是出于這樣的野心，她給自己的孫子起名亞歷山大——此人就是1812年打敗拿破侖的那位亞歷山大一世。由于葉卡捷琳娜為俄羅斯的強盛所立下的不朽功勛，盡管她的生活十分奢華，極度淫逸夸張，但在俄羅斯人的心目中卻依然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據最保守估計，葉卡捷琳娜的情夫有350個之多。她是一個有著“超人一般”享受欲的超級女人——她富麗堂皇的夏宮，精美到無以倫比、嘆為觀止之境。

這座被稱之為“皇村”的葉卡捷琳娜夏宮，在彼得堡南郊約30公里處。17世紀時，這里只是一座略有規模的莊院。1708年，彼得大帝在這里為自己的妻子葉卡捷琳娜一世建造官邸，同時也成了其女兒伊莉莎白女皇喜愛的郊外行宮。后經葉卡捷琳娜二世以及其后的幾位沙皇擴建、完善，最終成了現在人們看到的這座規模宏大、占地廣闊的皇家園林。由于俄羅斯著名文學家普希金在此度過少年時代，并在皇家中學就讀，故以他的名字為這片園林冠名。

葉卡捷琳娜夏宮為巴洛克式建筑，是一座高三層，長約300米，規模宏大，錯落有致，精雕細鏤，金碧輝煌的巨大宮殿。夏宮主要是藍、白、金三種色調——藍色代表葉卡捷琳娜藍色的眼睛，白色代表她白皙的皮膚，金色代表她的權勢和富貴。園內有數百座精美雕像。宮殿頂部，五座金碧輝煌的圓頂使宮殿顯得更加氣勢恢宏，耀眼奪目，宮殿內部的裝飾更是極盡奢華，處處彰顯著俄羅斯帝國超乎想象的雄厚國力和君權的至高無上。

一把年紀卻風韻猶存的葉卡捷琳娜女皇

葉卡捷琳娜的宮殿前后，視野開闊。這里有修剪整潔、漂亮優雅的法式皇家花園，各種林木排列有序，奇花異草芳香四溢。遠處還有英國花園、中國式的亭臺以及花草砌成美麗圖案的各種花園。花園內有著美麗遼闊的湖泊水域，湛藍的湖水碧波蕩漾。湖泊、花園襯托著園內一座座宏偉的建筑，給人以超然靈動、美不勝收之感。

毫無疑問，這是迄今我造訪過的最美麗的地方。記憶中，我所到過的歐洲許多宮殿和皇家園林，從未有哪一處會給人留下如此迷人的印象。這里猶如我想象中的天堂——不僅有造型各異的巴洛克風格宮殿建筑，無數的大理石雕塑，而且整座園林如夢似幻——這是一座寧靜的、美得讓你忍不住想要為之流淚的去處。如此開闊，如此風格與氣勢，想必只有在俄羅斯大地上才有可能。今天與我一起來到這里的是一幫藝術家，走進園林，大家無不為眼前的景致所震撼。眼睛在這里不夠用了，心情在這里被陶醉了。這里像是一個大得無邊無際的去處，一座座建筑，一片片綠蔭草坪，一處處花團錦簇的花園，一個個清澈如明鏡、藍天白云倒映其間的湖泊……漫步其中，不知道它的盡頭在哪里。

既然走不到頭，還不如找一處閑適悠然的地方，坐下來，靜靜欣賞一番眼前的美景。我告訴身邊的朋友，從事音樂和文學創作的人，在這里定可以創作出最抒情、最美妙的作品。而這位朋友說，畫畫的人，在這里一定能畫出最美的風景畫來。是的，難怪俄羅斯會有列維坦和希施金那樣曠世的風景大師，一切皆因這個國度有如此養育和催生藝術家創作靈感的人間美景……啊，美麗的葉卡捷琳娜夏宮，如此的美景，如此世外桃源般的寧靜悠然，你是多么符合我這想要遠離喧囂凡俗的心愿……

我知道，葉卡捷琳娜二世夏宮，這座罕見的、出奇美麗的人間天堂，從此將永駐我的夢里。

列寧格勒保衛戰紀念碑

依依不舍地離開葉卡捷琳娜夏宮，順道參觀了附近同樣位于郊區的列寧格勒保衛戰紀念碑。追求大場面、大氣勢是許多俄羅斯建筑的共同特點，列寧格勒保衛戰紀念碑也不例外。這種構思上的審美取向，可能與俄羅斯的幅員遼闊以及由此形成的曠遠、遼闊的民族心理有關。因為時間關系，我們不可能在此久留，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在這里短暫駐足、仰望和靜思。之所以如此，不僅是因為列寧格勒保衛戰是一場考驗了俄羅斯民族意志的空前慘烈和艱苦卓絕的戰役，更因為偉大的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因之而寫下了他那不朽的第七交響曲——《列寧格勒保衛戰》。此時此刻，站在聳入云天的紀念碑下，肖斯塔科維奇嚴肅的表情浮現在我的眼前，第七交響曲那恢宏的旋律回蕩在我的耳畔……慘烈的戰爭考驗了偉大的民族，而藝術家不朽的音樂讓偉大的民族和那不屈的靈魂得以升華，變為永恒。

宏偉的冬宮廣場

心的震撼在冬宮

下午的日程安排，是參觀向往已久的冬宮——埃爾米塔什博物館。

我從冬宮的凱旋門方向進入羅西廣場。羅西廣場即冬宮廣場，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冬宮廣場及凱旋門兩側的建筑群，曾由歐洲建筑大師羅西設計。

駐足開闊無比的皇家廣場，放眼望去，我被所看到的一切所震懾——盡管此前曾不止一次從圖片上看到過這個宏偉的廣場，然而此刻真正親臨并置身其間，所獲得的是跟想象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冬宮廣場的宏偉氣魄和規模令人吃驚。所有建筑物雖說是在不同時代由不同建筑師以不同風格設計建造的，但它們在這里竟顯得如此和諧。位于羅西凱旋門兩側同樣由羅西設計的被稱之為“總參謀部”的米黃色建筑，顯得豪放而氣勢恢宏；迎面赫然映入眼簾的，是那如夢似幻、美不勝收的三層主體建筑——冬宮。總參謀部與冬宮相映成趣，使冬宮廣場顯得無比壯麗而別致。

廣場的中央矗立著一座足有50米高的花崗石紀念柱，即亞歷山大大帝紀念柱。從資料上得知，紀念柱歷時10年，于1839年建成，以紀念1812年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率俄軍戰勝拿破侖軍隊這一歷史偉績。紀念柱的頂部是手持金色“十”字架、踩蛇于足下的天使。柱身用整塊花崗石制成，直徑4米，重量達600余噸。如此高大沉重的柱體，卻不用任何支撐，僅憑自身的重量屹立在穩固的基石上。宏偉的紀念柱，它是俄羅斯人民不可戰勝的精神與智慧的象征。

站在廣場放眼望去，通體綠白相間的宏偉宮殿建筑，分布嚴整的白色圓柱、金色浮雕等，是那樣美麗、富貴、豪華。從皇宮的外面看，整座建筑呈長方形，四角突出，附有華麗的內院。皇宮的兩個正面，即涅瓦河的一側和廣場一側，設計各不相同。宮殿中央稍為突出，有三道拱形鐵門，入口處有阿特拉斯巨神群像。宮殿裝飾華麗，許多大廳用俄國寶石——孔雀石、碧玉、瑪瑙、大理石、石青石鑲嵌，或以包金、鍍銅裝潢，或以各種質地的雕塑、壁畫、繡帷裝飾，色彩繽紛，雄偉壯觀。整幢建筑漂亮的綠色基調使這座富麗堂皇、豪華無比的建筑，巧妙地植入四周景色，顯得異常自然、和諧。如此天才的創意和設計，堪稱巧奪天工。

冬宮藏品

冬宮的法文諧音為“艾爾米塔什”。它是18世紀中葉俄國巴洛克式建筑的杰出典范。1917年2月前，冬宮一直是沙皇的宮邸。“十月革命”后，1922年成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冬宮成為博物館的一部分。該宮由意大利著名建筑師拉斯特雷利設計，初建于1754～1762年，1837年被大火焚毀并重建。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又遭到破壞，戰后修復。這是一座三層樓房，長約230米，寬140米，高22米，呈封閉式長方形，占地9萬平方米，建筑面積超過4.6萬平方米，擁有1050個房間，其內部規模可想而知。冬宮的四面各具特色，但內部設計和裝飾風格嚴格統一。

不曾到過這里的大多數人，皆知冬宮是俄國沙皇的皇宮，但它還是一座世界著名的藝術寶庫，是埃爾米塔什博物館。冬宮不僅是俄羅斯最大的博物館，且與法國的盧浮宮、美國的大都會、英國的大英博物館并稱“世界四大博物館”。艾爾米塔什，在法語里是“隱宮”的意思，意指收藏、隱藏，俄語解釋為“幽靜的地方”。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位時，創建珍奇樓（即皇宮群中的小艾爾米塔什宮），并花重金從柏林購進倫勃朗、魯本斯等人的數百幅名畫藏于樓中品賞，該館由此而得名。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位的34年間（1762～1796），大量收購擁藏各種類別的藝術品。僅她在位的頭10年，便購置了約2000幅畫。隨著宮內收藏品的增多，后來又建造了大艾爾米塔什。據說她的圖書館里有3.8萬冊書籍，反映了這位有品位的女皇非同尋常的閱讀生活——她崇拜伏爾泰，也深愛盧梭的作品，并與伏爾泰結下深厚友誼，一直保持通信。現在的博物館擁有五座大樓，有從古到今，包括繪畫、雕塑、錢幣、獎章和各種實用藝術品在內的270萬件藝術品。冬宮以其令世界諸多博物館望塵莫及的收藏，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座令世人矚目的人類藝術寶庫。

冬宮的西歐藝術館是最早設立的展館，占有120多間展廳，主要收藏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素描、雕塑。達·芬奇的《戴花的圣母》和《圣母麗達》，拉斐爾的《圣家族》等，都是該館的珍品。東方藝術館擁有公元前4000年以來的展品16萬件，其中有數千件古埃及的文物以及巴比倫、亞述、土耳其等國的文物。遠東藝術博物館收藏了大量的中國文物和藝術品，其中有200多件殷商時代的甲骨文，敦煌千佛洞的彩塑和壁畫的樣品以及瓷器、琺瑯、漆器、山水和仕女圖。博物館的珍藏數量浩瀚，據說若想走盡艾爾米塔什博物館約350間開放的展廳，行程約計22公里。

冬宮朝圣，是我多年來的心靈之約。為了這次彼得堡之行，我曾精心準備，做了必要的功課——盡管是平生第一次踏上彼得堡的土地，第一次邁進這座迷人的皇家藝術宮殿，但這里映入眼簾的許多東西，并沒有讓我有太多的陌生感。唯一不同的，就是當我真正跨入這座盡顯昔日帝王氣派、凝聚濃重的藝術氣息的宮殿，舉足邁上大理石臺階的一刻，一種明晰的感覺在撞擊著我的意識：真實的冬宮比曾經閱讀過的任何一篇文字，看到過的任何一部畫冊中介紹的冬宮，要美麗、宏偉得多！

步入冬宮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華麗的前廳。一段寬敞的、分向兩側的大理石階梯，仿佛向人們預告著皇宮內殿的金碧輝煌與引人入勝的收藏。在通往二樓的臺階上拾級而上，巨大而造型美觀的大理石柱、從不同角度映入眼簾的巨幅油畫、色彩艷麗如初的世俗天頂畫……盡顯著這座帝王宮殿昔日不可一世的氣魄與輝煌。上了階梯，進入一個高大的拱門，眼前豁然開朗。隨之展現在眼前的，便是長長的畫廊，還有繼而數不清的珍藏展廳。

如前所述，作為世界四大博物館之一，這兒有著來自世界各國乃至地球各個角落的包括原始文化、古代世界、東方藝術、西歐藝術、俄羅斯藝術等五大部類的無數藝術珍品。對于任何一位自以為“淵博”的藝術家來說，面對這樣一座藝術的珍奇寶庫，自己了解和積累的不及其萬一。

冬宮內景

對于生來與繪畫、雕塑等造型藝術有著天然戀情乃至貪心的藝術家來說，大家可能跟我一樣，心頭會生出一種深深的、近乎絕望的感覺——僅僅一天時間，我們能在這里觀賞些什么呢？于是，我也只能在此有所選擇、極其有限地走馬觀花一番了。

位于二樓的各大展廳，是我們的主要選擇。在這里，在一間間舒適明朗的展廳里，我看到無數令人魂牽夢繞的藝術珍品。他們給予我的，是無以言表的震撼！

有一刻，我“不小心”撞進一間令我肅然而凝神的展廳——這里是傳奇般的藝術家高更的“心靈之家”。面對高更的眾多作品，我流連忘返，與這位無比喜愛的藝術家作心靈的對話。高更，這個充滿著不可思議的個性與天才、充滿著非凡的藝術靈感與幻想、充滿著人類原始野性的“塔希提傳說”，是我藝術記憶中難以更改的夢幻和向往。

冬宮

在羅丹作品陳列室的每一件作品——即便是在那些足可以假亂真的“高真臨品”面前，久久駐足，凝神良久。在一個光線柔和的一隅，我看到那只為天下所有熱愛羅丹藝術者熟知的、玲瓏剔透的“愛之手”。那是天地間最美麗的手，那里有羅丹超乎塵上的愛和永恒，有他不滅的靈魂——那是人類達到極致的情和愛的傾心表達。

時間在這一天的埃爾米塔什，以其前所未有的吝嗇，以其如同博物館內的俄羅斯老太太一樣的嚴肅表情，加快了它的腳步——一個下午的時間，仿佛轉瞬即逝。冬宮的珍藏，所看寥寥。該是這座夢一般的藝術殿堂關門的時間了，我們不得不懷著無盡的遺憾和留戀，離開這令人魂牽夢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