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旅游利益保障制度的倫理學反思——基于三大倫理學派對利益的分析

李 湮

（廣西經濟管理干部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7）

合理的利益制度對于利益主體的界定、利益界限的劃分、利益沖突的協調起著正向積極的作用，反之，會引起更大范圍、更深層次的矛盾。為此，文章從利益制度的基礎——倫理學入手，通過比較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客觀功利主義倫理學、主觀功利主義倫理學三大倫理學學派對利益的分析，從一個側面反思國內民族旅游發展中利益保障制度問題。

1 利益的定義

馬克思說，“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霍布斯說，“對于每一個人，其目的都是為著他自己的利益的”。愛爾維修也說，“河水不能倒流，人不能逆著利益的浪頭走。”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利益是推動人類變革的第一動力。然而，什么是利益？

馬克思主義倫理觀認為利益是“社會化的需要，是人們通過一定的社會關系表現出來的需要。利益在本質上屬于社會關系范疇。社會主體維持自身的生存和發展，只有通過對勞動產品的占有和享有才能實現，社會主體與社會勞動產品的這種對立統一關系就是利益”。主觀功利主義倫理學代表人物之一愛爾維修認為利益就是“增進快樂、減少痛苦的一切事物”并隨著個體的感覺變化而變化，邊沁由此提出了“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原則，穆勒隨后對這個原則進行了修正。客觀功利主義倫理學創始人愛因·蘭德則從客觀存在這一角度出發，從權利引伸出利益，認為“利益就是權利的實存形式”。

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對利益的定義體現了階級斗爭的需要，不過關于利益是社會關系的論斷揭示了利益是從人的社會性而產生的。人類要生存與發展就必須相互依賴，通過交換實現各自的利益。主觀功利主義倫理學對利益的定義是以人的趨樂避苦自然本性為出發點展開，強調自利的重要性，這是利益的無限欲望性。

2 利益的含義

（1）利益是責任與利益的統一。功利主義倫理學認為利益的獲取必須有付出，這就是痛苦，這是人作為自然的人必須承擔的責任；利益的獲取也必須顧及其他人的利益，必須以不損害他人利益為前提，這是人作為社會的人必須承擔的責任。即，利益的獲得不是無條件的，不是無代價的，是利與責的統一，這才是利益的本質。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沒有從快樂與痛苦這一主觀感覺出發探討利益與責任的關系，而是從交換和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出發，論證了人要實現自己利益首先必須滿足他人的需要，即要承擔責任，而且是社會需要與認可的責任。馬克思在闡述利益問題時明確指出，“只有通過對勞動產品的占有和享有才能實現。”誰來“占有和享有”？是社會主體。雖然馬克思并沒有明確闡述“社會主體”的范圍，而且將利益交給抽象的、虛幻的“社會”，將“社會”作為利益主體，但是從他對“社會勞動產品”等問題的闡述上不難看出，社會主體應該指“參與社會勞動和社會交換的有勞動能力的人”。既然是參與勞動和交換，那就意味著，要想“占有和享有”，就必須先盡自己所能參與勞動和交換，這種參與，可以將之理解為“履行責任”。所以，利益不是單純的“占有和享有”，而是履行責任之后的“占有和享有”，是需要和責任的統一，這才是隱藏在利益字面意思背后的利益的本質。盡管道義論倫理學沒有對利益下定義，但是關于權利與義務的論述已經揭示了利益是利與責的統一。

（2）利益是有限度的自由。利益有界限是因為人是社會的人。社會的發展促成分工，分工的不斷深化造成個人利益的實現必須通過他人才得以完成。個體之間緊密地被利益聯系在一起。個體之間的利益實現必須以不損害他人的利益為前提，即，利益不是無限的，是有界限的。個人在實現自己的利益時必須考慮是否公正、公平，是否侵犯了別人的利益。如果越過這個界限，利益沖突產生。為了自我能夠實現當前與長遠利益，利益主體各方必須控制自己的逐利欲望在合理的限度內，否則將受到法律或道德的制裁。利益的限度不僅體現于個體利益之間，也體現于個體利益與公共利益之間。功利主義倫理學提出了利益的限度就是自由的限度，這個思想是這樣的解讀的：人的利益是個人勞動的一種報酬，一分付出就有一分利益；利益的多少關系著支配的自由限度，因此，勞動=利益（報酬）=自由。

（3）利益要求分配合理。某些利益主體為了共同的利益進行同樣的逐利行為而結成了利益群體，個體利益就連接成了整體利益或者公共利益。公共利益不是個體利益的簡單總和，是同質的個體利益的整合，體現與代表著個體利益。當有合理的制度時，個體利益變化與公共利益變化之間是成正相關的。因此，個體必須為了公共利益采取合理的行為。但是，公共利益向個體利益的合理分配才能促使個體有維護公共利益的動力，畢竟，利益主體參與交換與分配是為了獲得比以前更多的利益，如果達不到這個目的就失去繼續維護的動力。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對此論述極少，功利主義倫理學尤其是客觀功利主義倫理學進行了比較詳細的論證。

（4）利益的實現需要一定手段。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對利益的定義揭示了利益的獲得是有條件的，即“只有通過對勞動產品的占有和享有才能實現”，這與功利主義倫理學的一個論點即利益的獲得要以財產權為唯一手段是相通的。不過馬克思主義倫理學更深刻的一點是揭示了利益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綜合體，因為“對勞動產品的占有和享有”實現了就可以獲得利益，否則就不可能得到利益。而對“對勞動產品的占有和享有”是以占有和享有生產資料為前提并順利經過交換環節而實現的，一旦生產資料所有者與商品的制造者分離、生產與交換分離，利益的實現非常困難。所以，生產資料是勞動者獲得利益的根本手段。

主觀功利主義倫理學學者休謨繼承了霍布斯的一個觀點，認為人的自我保存是人類的天性，為了自我保存，人類必須要有財產權，即，財產權就是人類自我保存的手段，是利益，沒有權利就沒有利益。“政府必須在自愛與愛人的原則規范下，建立起平等的、明確的、普遍有效的財產權利。建立平等的、明確的、普遍有效的財產權利，是因為約定的財產權利是正義的表征。

客觀功利主義倫理學的創始人愛因·蘭德女士更是將財產權作為實現人的生命權的唯一工具，如果沒有財產權，他就是一個奴隸。“因而，對人來講，保持、維護和捍衛生命自身的權利的最實在的形式就是對維持生命權的財產權的明確和清晰的定位。因而，財產權的確立于維護、實現其人的生命權最有力的途徑。……請記住，財產權是一種行動的權利，就像其他權利一樣：它不是對某種對象的權利，而是對行動、勞作的結果以及賺取的東西的權利。它不是保證人們將要賺得財產，而是保證如果他賺取的話，就能夠擁有。他是取得、保持、利用和處置物質價值的權利。”“對于每一個個體來說，權力是一種肯定性的道德準許，是根據他自己判斷的自由行動，并且是為了他自己的目標，通過他自愿的、非強迫的選擇。至于他的朋友，他的權利并不構成對他們的強行義務，出了一種否定的形式，不去傷害他的權利。”在愛因·蘭德看來，人最根本的權利就是生命權，為了使生命權得以實現，個體的人必須擁有財產權，并且是可以自由交易的財產權，否則財產權對于生命權將毫無意義。財產權界定了人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就是利益界限。越過了這個界限就是不道德的，政府的作用和職能就是保護自由的財產權不受侵犯。

（5）利益是多元、動態的。能夠給利益主體帶來幸福的既有經濟方面的滿足，也有精神方面的滿足；既有滿足眼前需要的，也有滿足長遠需要的；既有個體的利益，又有實現個體利益的中介——公共利益。因此，利益主要包括經濟利益（或物質利益）與精神利益（或非經濟利益），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個體利益與公共利益這三大類。盡管利益的類型基本上不會發生變化，但是內容卻隨著利益主體內外部環境的變化而變化，這就是利益內容的動態性。及時把握變化并采取一定措施可以預防利益沖突的發生或者降低發生的概率及激烈程度，為利益協調做好準備。

3 利益主體

功利主義倫理學認為只有活著的自由的個體才能夠追逐利益才能夠結成社會、國家、集體、家庭。而所謂社會利益、國家利益等群體利益或者公共利益不過是個體利益的“化合物”，代表國家的政府不過是為了保證個體的利益主體正當逐利和社會和平而出現的，所以，只有個體才能夠成為利益主體。所不同的僅僅是主觀功利主義倫理學和客觀功利主義倫理學認為利益的來源是個體的感覺還是個體的生命存在和展開。

與此相反，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和道義論倫理學都將組織機構等集體作為利益作主體，強調個體利益應當服從集體利益，我國建國后也一直以此為標準劃分利益主體。所謂利益主體就是在一定社會關系下從事生產活動或其他社會活動，以便直接或間接地追求自身社會需要滿足的人（個體或群體），即利益的追求者，承擔者、生產者、實現者、消費者和歸屬者。簡單地說，“利益主體就是利益的擁有者”，利益主體大體上可以分為利益個體和利益群體這兩大類。利益個體即利益個人，家庭、集體、集團、國家和社會都是利益群體。道義論甚至走向了只講義務不講索取，這深深影響了馬克思主義倫理學。

4 利益沖突

功利主義倫理學認為引起利益沖突的原因主要包括：沒有利益界限；雖有利益界限但不清晰或者不合理；不公正、不道德地或者惡的越界逐利行為；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有公正的制度與政府。

馬克思主義倫理學從三個方面論證了利益沖突的原因：分工的固化、直接參與權的喪失、利益分配不合理。馬克思看到了分工固化的原因是由一部分人占據了有利的社會地位而不能輪換，但是沒有將能力差異的客觀因素考慮到分工之中，這只符合階級斗爭的要求。馬克思關于“分工固化加劇了利益分配不合理”的論斷是非常正確的，因為分工是人類社會存在的一種方式，直接參與權的喪失是人類社會存在的另一種方式。只要有人類社會，就無法避免這兩個原因帶來的利益沖突。

5 利益協調

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認為，“所謂利益協調，主要就是指人們為了達到某種協調目標而對人們的利益觀念、行為和相互關系進行地自覺的、有意識的調整過程”。利益協調的目標可以分為直接目標（追求利益沖突的緩解）、核心目標（建立合理的利益保障制度）、最高目標（人的利益全面自由的實現）。之所以能夠對人類社會的利益沖突進行協調，原因在于：人的社會協調功能，人性根據、人的社會實踐功能。

經濟途徑是指努力提高人類社會利益對象的有效供給水平，即社會財富總量來實現的。這個論述在中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有同樣的提法，“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需求與落后的生產之間的矛盾……。”為此，我國開始進入改革開放大力發展生產力、改革生產關系的階段，這一切都是為了增加社會財富總量緩和社會利益沖突。

這三種途徑關注的重點是不一樣的：“利益沖突的經濟協調和觀念協調分別突出了利益客體和利益主體在利益協調中的重要地位，而利益沖突的制度協調則更為關注利益關系對人的利益觀念、利益動機和利益行為的規范和約束作用；利益沖突的經濟協調關注的是利益對象的供給充足與否，利益沖突的觀念協調關注的是人的利益行為動機是否端正、利益行為是否正當，而利益沖突的制度協調關注的則是人們之間的利益關系是否合理。”

功利主義倫理學與馬克思主義倫理學論證利益沖突根源的目的是不同的，前者致力于制定公正的制度打造正義的政府協調利益沖突，后者致力于建立生產資料公有制協調利益沖突。但是，社會發展實踐證明，生產資料公有制僅僅從地位上解決了人的公平性，但是并沒有改變分工固化、直接參與權喪失這一事實，利益沖突的根源仍然存在。如果在沒有合理的利益分配制度，利益沖突將難以解決。所以合理的制度安排才是解決利益沖突的最終途徑。

6 啟示

當前我國的民族旅游業發展得非常迅速，以云南、西藏、青海、內蒙古、四川、廣西為代表的少數民族地區成為主要的旅游目的地。民族旅游業極大地改善了當地基礎設施，提高了目的地社區居民的生活水平，拓寬了就業渠道。發展旅游過程中也出現了一些負面影響，除了生態環境惡化，傳統文化嚴重涵化等問題之外，關于利益主體的構成和地位、利責內涵的界定、利益的分配、利益沖突的協調等問題也相繼產生，并影響了旅游目的地的形象，給游客帶來不良影響。如2014年6月28日，峨眉山風景區內原住民與景區管委會之間就利益分配問題爆發了沖突，導致景區無法正常接待游客；2013年5月三江程陽風雨橋景區社區居民與三江縣政府和三江程陽橋景區管委會之間爆發的沖突。近幾年，民族旅游地區的利益沖突有擴大化傾向，主要是因為隨著對外交流的擴大和信息的傳播，利益主體主要是社區居民對于利益的認識也在逐步深化，對于公平分配利益的要求逐步提高。這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民族旅游地區的利益保障制度是不完善的，甚至是缺失的。究其深層次原因還在于對利益的內涵、利益主體的界定和地位、利益沖突的嚴重后果缺乏深刻的認識。制度制定者利用權利和信息不對稱隱瞞部分信息，不賦予部分利益主體獲取利益的手段，降低自己應承擔的責任，剝奪其他利益主體應享有的利益。

民族旅游業的順暢、有序、健康、和諧發展有賴于構建合理的利益保障制度，最根本的，要從倫理學層次反思利益的相關問題。

（1）正確分析和界定民族旅游的利益主體。關于民族旅游地區社區居民利益主體的構成與權益問題，國內學者已經做了大量的研究，從現有的研究成果和實踐中發生的利益沖突來看，民族旅游地區的社區居民的利益主體地位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尊重。目的地社區居民是制度要約束和保障的主體之一，剝奪社區居民的利益主體地位，該制度天然地就不具備合理性。

（2）合理界定各利益主體應享有的利益和應承擔的責任。利益和責任對等的，利益是有限度的自由。但從民族旅游業發展現狀來看，當地社區居民承擔了大量的旅游負面影響，如生態環境惡化、生活方式改變、生活環境惡化、傳統文化涵化等等 ，但是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利益。反之，民族旅游目的地的投資者、經營者甚至地方政府卻通過不合理的制度攫取大部分利益承擔少量的責任。一旦該目的地進入生命周期的后半階段卻因為經營管理不善導致旅游目的地失去吸引力，所造成的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等損失皆由當地居民承擔。這是極度不合理的利責劃分方式。由此，在對利責界定時，不僅要看到眼前利益，還要兼顧長遠利益。

（3）利益需要通過一定手段才能得以實現，因此，必須賦予利益主體實現利益的必要手段。民族旅游地區的旅游吸引物主要為當地傳統文化，它為當地社區居民所擁有，與土地、勞動力一起成為獲取旅游利益的主要手段。然而，我國目前的土地政策沒有合理體現社區居民的利益，民族文化旅游資源產權制度是空白，社區居民缺乏實現利益的手段，從而難以保證利益主體地位的確立。所以，一是改變現有土地管理制度，二是賦予當地社區居民以民族文化旅游資源產權。

（4）利益要求分配合理，因此必須構建合理的利益保障制度。確切的說，應是一個制度系統。首先應從法律、法規、條例的高度界定利益主體地位，實現利益的手段，其次從目的地投資、經營管理層面界定利益主體、利責界限、監督和反饋制度。利益是動態的，因此制度系統也是可調的。目的地內外部的制度系統相互耦合，共同保障民族旅游地區各利益主體的合理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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