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翟立強 黑河學院
美國正式加入并開始主導《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談判以來,一直致力于構建以全球價值鏈為基礎、以“第二代”貿易政策措施為主題的新型貿易協定,并努力將其打造成為高標準、高質量的跨區域自由貿易區,以期實現“重返亞太”的戰略目標。TPP談判涵蓋金融服務、競爭政策、原產地規則、環境與勞工標準等多項議題,其中原產地規則是談判的重要議題之一。原產地規則在自由貿易區運行與發展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是判定最終產品是否原產于某一成員國繼而享有關稅優惠待遇的基本法律依據。以美國為核心的北美自由貿易區(NAFTA)是較為成功的自由貿易區實踐,被多數后建的自由貿易區效仿參照。NAFTA規定紡織品服裝原產地規則采用紗后原則,美、加、墨三國制造紡織品所使用的紗線必須在北美自由貿易區內部生產時才能獲得原產地資格,享有關稅優惠待遇。實踐證明這一做法促進了美、加、墨三國之間紡織品服裝貿易的發展,阻礙了非成員國紡織品服裝向美國的出口。紡織品服裝在世界貨物貿易中占有重要地位,自然成為TPP談判的重要內容,談判中美國堅持推行嚴格、復雜、苛刻的原產地規則。鑒于美國主導與推動TPP談判的發展,TPP針對紡織品服裝原產地規則很有可能采用紗后原則或更為嚴苛的纖維后原則。當前,TPP談判各方早日達成協議的意愿日趨強烈,針對敏感商品的談判也取得新的突破,在美國積極推動下,TPP談判不斷取得新進展,近期達成協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TPP一旦實施,必將引發亞太地區現有紡織品服裝生產網絡的重新洗牌,將對中國紡織品服裝業造成不利影響。本文在考察中國紡織品服裝業發展現狀的基礎上,分析TPP原產地規則實施對中國紡織品服裝業的潛在影響,提出應對策略,促使中國從紡織品服裝大國向紡織品服裝強國轉變。
紡織品服裝業作為傳統產業的典型代表,是發展中國家邁向工業化過程中的支柱產業。2005年MFA∕ATC配額取消后,中國紡織品服裝業迅速發展,企業數量逐步增加,生產規模不斷擴大,已成為世界最重要的紡織品服裝生產國與出口國,在全球紡織品服裝分工與布局中占有重要地位。筆者運用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等權威機構公布的數據,考察中國紡織品服裝業發展的現狀。
紡織業和服裝業屬于典型的競爭性行業,具有企業數量多、就業人數多、市場競爭性強等基本特征。2014年中國紡織業規模以上企業達38319家,服裝出口企業達5萬家。全球金融危機發生以來,中國紡織品服裝業經營狀況整體平穩,利潤率大體上保持逐漸上升的趨勢。2013年—2014年紡織業實現主營業務收入分別為36160.6億元和38091.3億元,分別同比增長12.5%和7.0%;實現利潤總額分別為2022.7億元和2065.8億元,分別同比增長19.1%和3.6%。2013年—2014年服裝業實現主營業務收入19250.9億元和20769.8億元,分別同比增長11.3%和8.0%;實現利潤總額分別為1141.1億元和1247.3億元,分別同比增長9.8%和10.5%。兩行業利潤率變化呈現出一定的波動性,服裝業利潤率高于紡織業,前者利潤率高于10%,后者利潤率低于10%。2012年兩行業利潤率降幅明顯,2013年紡織業利潤率上升幅度超過了服裝業,并都趨近于10%。
2010年—2014年紡織業出口總額分別為771億美元、947億美元、958億美元、1069億美元與1121億美元,分別同比增長28.4%、22.9%、1.2%、11.7%與 4.9%;服裝業出口總額分別為1295億美元、1532億美元、1591億美元、1770億美元與1863億美元,分別同 比 增 長 20.9%、18.3%、3.9%、11.3%與5.2%。兩行業出口總額不斷擴大,紡織業出口額由2010年的771億美元上升到2014年的1121億美元,服裝業出口總額由2010年的1295億美元上升到2014年的1863億美元。全球金融危機發生以來,全球經濟緩慢復蘇,中國紡織品服裝在2010年和2011年出口總額增速較快,同比增長達到20%左右。2012年由于國際市場競爭激烈、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缺少國際知名品牌等方面原因導致主要出口市場訂單減少,出口總額增速大幅回落,紡織業與服裝業出口總額分別同比增長1.2%與3.9%。2013年出口總額增速恢復到11%左右,2014年出口總額增速明顯放緩。
中國紡織品服裝出口市場主要集中于美國、歐盟、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等發達經濟體,其中美國、日本、加拿大與澳大利亞是TPP談判重要成員國,四國紡織品服裝市場對于中國紡織品服裝業發展而言至關重要,尤其美國是世界各國紡織品服裝必爭的市場。2010年—2014年中國向四國出口紡織品服裝總額分別為756.3億美元、804.7億美元、800.6億美元、804.5億美元與781.1億美元,占中國紡織品服裝總出口中的比重分別為 34.8%、32.5%、31.4%、28.3%與26.3%。從數據中可以看出,中國紡織品服裝向四國的出口占總出口中的比重正在緩慢下降,由2010年的34.8%下降到2014年的26.3%。美國、日本作為發達國家的代表,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高,消費層次多樣化,一直以來是中國紡織品服裝最重要的出口市場。近幾年,中國向美國、日本出口紡織品服裝總額增幅明顯下滑。2012年向美國出口總額同比增長只有微弱的0.1%,而向日本出口總額同比下降了0.7%。2014年向美國出口總額同比增長1.2%,而向日本出口總額同比大幅下降了18.7%。
紡織品服裝業屬于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是多數發展中國家邁向工業化進程中支撐經濟增長的支柱產業。由于全球化程度高、進入行業門檻低、產品替代性強等方面原因,紡織品服裝貿易規則特殊,貿易談判也十分復雜和敏感。中國是世界紡織品服裝生產大國與出口大國,卻一直缺乏國際知名品牌,“質優價廉出口量大”是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嵌入全球價值鏈的主要方式,造成紡織品服裝出口企業利潤率普遍偏低,資本積累不足,創新能力不強。
由于紡織品服裝的敏感性,TPP成員國均將其列為本國關稅高峰產品,2011年平均最惠國進口稅率普遍在10%以上。譬如,2012年日本仍對部分紡織品服裝征收較高關稅,棉織物關稅稅率為5.6%,棉制服裝為10.9%,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享受日本給予的普惠制關稅待遇,但實際上日本已將部分紡織品服裝排除在普惠制適用范圍之外。
TPP原產地規則一旦實施,TPP成員國之間紡織品服裝進出口將免征關稅,這將大大促進TPP成員內部紡織品服裝貿易的發展。目前,中國并未加入TPP談判,意味著中國紡織品服裝出口到TPP成員國仍將被征收高額關稅,削弱了價格競爭力,在美國、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等TPP成員國市場上面臨來自越南、馬來西亞等發展中國家紡織品服裝的競爭壓力,市場份額將持續下降。
紡織品服裝全球價值鏈涉及范圍較廣,從設計、研發、原材料處理、生產制造一直到品牌和營銷。在全球價值鏈上利潤分配并不均勻,進入壁壘低的生產制造環節位于價值鏈的低端,附加值較低,獲利自然也就最少;發達國家憑借人力資本充裕、技術水平高與創新能力強等優勢主要從事設計、研發、品牌和營銷等環節,攫取高附加值的壟斷利潤和經濟租金。
目前,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通過貿易方式嵌入到全球價值鏈,但由于生產設備落后、勞動生產率不高、經營規模小、缺乏國際知名品牌、無法滿足全球質量與環境標準等方面原因,被鎖定在低端生產制造環節,主要通過代工與貼牌,賺取生產加工費,獲利偏少。
紡織品服裝企業實現升級一般要遵循從流程升級到產品升級,再到功能升級,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具體到升級的路徑主要包括市場擴張能力的提升與技術能力的升級,這就需要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加強與國際采購商、品牌制造商的互動,在提高銷售收入的同時還可以向其學習,產生知識溢出效應,逐步提升知識水平和技術水平,以此實現在全球價值鏈條上向高端環節攀升。
TPP原產地規則一旦實施,成員國之間的貿易聯系會日益緊密,生產環節分工與布局將重新進行調整,引發亞太地區紡織品服裝生產網絡的重新洗牌。中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有可能受到來自墨西哥、越南、馬來西亞的挑戰,造成與國際采購商、品牌制造商的聯系與互動減少,在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中的市場份額與外資吸引力降低,對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實現市場擴張能力的提升與技術能力的升級產生不利影響,阻礙在全球價值鏈條上向高端環節攀升。
根據紡織品服裝業階段發展理論,中國位于黃金階段,產出結構為生產復雜高級的服裝及紡織品在產出中的比重增加,成為紡織品凈進口國和服裝凈出口國。美國位于衰退階段,產出大部分為化纖類紡織品,成為紡織品凈出口國和服裝凈進口國。
美國出口的紡織品主要為紗線和布料,中國是其重要的出口市場。從紗線出口總額來看,2013年美國向中國出口紗線總額為8.5億美元,僅次于洪都拉斯的9.2億美元,高于墨西哥的6.9億美元、加拿大的4.3億美元與東盟的2.4億美元。從布料出口總額來看,2013年美國向中國出口布料總額為5億美元,在TPP談判國中僅低于墨西哥的35.3億美元和加拿大的13.2億美元,高于日本的2.6億美元、澳大利亞的0.8億美元、馬來西亞的0.5億美元及其他談判國,也高于東盟的2.4億美元。美國是中國紡織品服裝最重要的出口市場,2013年—2014年中國向美國出口紡織品服裝總額分別為406.7億美元與411.8億美元,占中國出口美國全部商品中的比重分別為9.2%與8.8%。
當前,中國已成為美國紡織品出口的重要市場,兩國在紡織行業形成了重要的產業鏈。TPP原產地規則一旦實施,將打破兩國在紡織品服裝業已經形成的產業鏈,促進了TPP成員國內部紡織品服裝貿易的發展,引發紡織品服裝全球價值鏈的重構。美國對來自中國的紡織品服裝征收高額關稅,削弱了其在美國市場上的價格競爭力,導致中國紡織品服裝在美國的市場份額降低,出口企業收益減少、資本積累不足與生產規模難以擴大,也將降低從美國進口紡織品的規模。
自由貿易區是區域間各國為加強區域經濟合作,規避貿易壁壘而采取的一種折中選擇。中國正逐步構建起立足周邊、輻射“一帶一路”、面向全球的自由貿易區網絡,積極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商建自由貿易區。通過自由貿易區建設可拓展我國的貿易發展空間,優化貿易結構,獲取非傳統收益,化解與貿易伙伴的貿易爭端。建設自由貿易區的成效顯而易見,但由于各國在自由貿易區的功能定位、利益訴求方面存在差異性,建成自由貿易區仍需經過多輪談判,克服重重困難才能達成。
譬如,中國與印度在貿易政策、經濟發展模式方面存在較為明顯的沖突,皮革制品、紡織品等產業存在競爭關系,導致貿易摩擦增多,降低了共建自由貿易區的意愿。按照編碼協調制度第11類紡織原料及紡織制品包含HS50到HS63共14章紡織品服裝全部類別,根據聯合國統計署貿易數據庫顯示,兩國在HS50章蠶絲、HS53章其他植物纖維、HS57章地毯及紡織材料的其他鋪地制品與HS63章其他紡織制品等四章產品競爭性較強,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愈加劇烈,貿易摩擦時有發生,阻礙了兩國早日建成自由貿易區。
中國與貿易伙伴共建自由貿易區過程中,應注重與談判國共同建立利益評估與沖突化解機制,建構多層次政府間宏觀政策溝通交流機制,平衡雙方利益訴求,多與談判國進行對話、交流與協調,順利解決貿易摩擦,加強雙邊經貿關系,逐步掃清建立自由貿易區的障礙,為我國具備一定國際競爭力的企業開拓國際市場創造條件。
2005年MFA∕ATC配額取消后,中國紡織品服裝業迅速發展,成為我國最重要的出口產業之一,為解決就業與促進經濟增長做出了巨大貢獻。近年來,中國紡織品服裝業轉型升級取得了一些進展,但仍面臨著一些挑戰,主要包括:①勞動力成本相對勞動生產率上漲過快;②金融資源配置扭曲,資金成本過高;③土地成本過高;④流通成本過高;⑤知識產權保護成本過高;⑥環保約束加強。政府為從根本上解決紡織品服裝企業提質增效與轉型升級,需要充分發揮規劃與政策的引導作用,進一步推動改革的步伐,深化相關領域的改革。
政府可以通過逐步調整完善生育政策、允許具備條件的民間資本依法發起建立金融機構、完善人民幣匯率市場化形成機制、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健全與完善創新激勵機制與環保退稅機制等領域的改革,真正做到“有所為”與“有所不為”。逐步下放政府審批權限,減少政府對企業經營的直接干預,降低企業準入成本,并為企業發展和能力升級制定規劃方案,從而促進紡織服裝業的發展。
中國紡織品服裝行業協會要盡快形成一支具有專業知識的職能化隊伍,提高自身組織和協調能力。利用信息優勢、人才優勢與地緣優勢,為企業提供投資服務、語言服務、培訓服務、制定技術標準服務與信息化服務,促進上、中、下游產業進行高效的信息交流與有效的分工協作,協助企業積極應對貿易摩擦。
協調政府與企業的關系,既體現行業協會成員的共同利益和要求,同時也為政府部門制定產業發展戰略提供依據和建議。通過強化行業協會的基本服務功能,為政府與企業提供優質的雙向服務,發揮連接企業與政府的橋梁和紐帶作用。在政府制定的制度和法律框架內,通過質量檢查、抽查等活動發揮對行業協會成員進行監督的職能,協助政府相關部門實行市場管理。制定和完善行業的相關章程、規范與標準,實現國內標準與國際標準對接,約束行業協會成員的行為,加強行業自律與互律,制止不公平競爭行為,維護正常的進出口貿易秩序,從而推動中國從紡織品服裝大國向紡織品服裝強國轉變。
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通過貿易方式嵌入紡織品服裝全球價值鏈,但由于市場擴張能力與技術能力的制約,只能位于全球價值鏈的低端制造環節,利潤微薄,資本積累不足。紡織品服裝業被認為是典型購買商驅動的全球價值鏈,品牌專營商和品牌制造商控制著全球價值鏈的高端環節,獲利豐厚,對發展中國家紡織品服裝企業的升級進行抑制和阻礙。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需要不斷進行產業升級,實現市場擴張能力的提升、技術能力的升級與自有品牌制造(OBM),在全球價值鏈條上逐步向高端環節攀升,而不能僅僅局限于貼牌、定牌生產。
通過“出口轉投資”模式,實現市場擴張能力的提升。中國作為紡織品服裝世界生產大國與出口大國,通過低價參與國際競爭,容易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產生貿易摩擦,對中國發起貿易救濟措施,使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利益受損。中國紡織品服裝企業可以通過“出口轉投資”模式,將制造環節外包給越南、斯里蘭卡、馬來西亞等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積極參與跨國兼并、重組與收購甚至在國外直接注冊公司和品牌。集中精力做好營銷網絡的構建、廣告策劃、品牌的運作與維護,提高品牌的知名度,創建出在全球市場上有一定影響與聲譽的品牌,以此提升市場擴張能力。
加強與品牌專營商、品牌制造商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實現技術能力的升級。中國紡織品服裝業在政治環境、基礎設施建設、勞動力素質、市場容量等方面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相比具有比較優勢,有利于引進和利用外資。紡織品服裝企業要利用自身優勢,與全球價值鏈中的主導企業加強交流與合作,充分利用信息流動、知識外溢和動態學習效應,以外源性技術轉移作為提升創新能力的催化劑,加大研發投入,掌握核心技術,實現技術能力的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