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健,熊麗英
(湖南農業大學,湖南 長沙 410128)
2004年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提出了“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和“社會建設”兩個重要概念。2006年,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要求推動社會建設與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協調發展”,把“社會建設”納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四位一體”的布局中來。自此,“社會建設”逐漸為人們所熟知,相應地也形成了新時期農村社會建設思想。但是直到現在學術界對“社會建設”、“農村社會建設”等概念的內涵仍有不同的理解,意見分歧較大。筆者認為要準確理解“社會建設”和“農村社會建設”的具體的時代內涵,深刻領會中國共產黨新時期的農村社會建設思想,必須全面客觀地進行調查研究,分析新時期農村社會建設思想形成的背景、客觀環境。
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的改革開放不僅給廣大農村指明了方向、解放了生產力,更明確了我們要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但至世紀之交,伴隨著城市的飛速發展,農村改革、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相對緩慢,各種問題矛盾凸顯。究其原因,總結出以下三大點:
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必須以作為國民經濟基礎地位的農業的發展為前提。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這種地位不僅表現為為城市提供食品和為工業提供原材料與市場,更為直接的是其國民經濟意義。1995年的統計數據顯示農業產值占國民生產總值的三成、出口總額的四成由農副產品及其加工品的出口額貢獻,這些都奠定了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基礎地位[1]。然而,建立在農民個體經營、自給自足基礎上的農業現狀卻橫亙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進程中:農民知識水平低、人均耕地資源少、農業經營管理落后、生產力水平低、農業基礎設施薄弱等。另一方面由于農民的市場主體意識不高,再加上長期以來糧食等主要農作物依然由政府定價收購沒有完全放開,導致農民在應對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處于弱勢被動的地位。
總之,在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體制在我國的確立與改革的深化這一大背景下,農業無疑逐步擺脫體制束縛,“三農”發展的內在動力也得到一定的激發和增強。但另一方面是農業、農村、農民自身也承受者來自宏觀經濟的外在壓力,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以應對市場經濟發展所提出的要求。
制度性歧視是指由國家的正式規則所形成或被國家的正式規則所接受和保護的歧視,是由于體制轉軌、制度不銜接而引起的在頂層設計、制度安排方面違背平等正義原則的歧視。以1958年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討論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為標志,中國以嚴格限制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為核心的戶口遷移制度開始形成。戶籍壁壘的高墻開始橫亙城鄉之間。
以戶籍制度為基礎的制度性歧視在事實上將農村居民與城市居民區別開來,形成了農民與市民間的不平等身份。這種身份歧視不僅幾十年來一直影響著城鄉福利保障、公共產品、財政投入的公平分配,更嚴重影響農村人力資源的良性可持續發展,且造成農民承擔比城市居民更重的稅收和非稅負擔。
經濟領域的制度性問題主要體現在農民可獲得的收入受到嚴格限制,一定時期內國家實行工農產品價格“剪刀差式”倒掛。農業生產資料被壟斷經營,雖說國家對糧食實行保護價收購,但出現的情況卻是一旦保護價提升,農資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農民的預期收益實際上被農資流通渠道拿去。同時糧食收購沒有市場化放開,進一步剝奪了農民在市場經濟中的自主議價權利。
在公共產品的國家財政投入制度上,城市交通、通信等基礎設施的投入基本納入財政保障,而農村各項事業如教育、公路等投入支出則大部分依靠屬地農民出資負擔,農村義務教育有名無實。
改革紅利尤指在社會發展中采取對生產力中不適應自身發展要求的部分、生產關系中不適應生產力發展要求的部分、上層建筑中不適應經濟基礎的部分進行相應調整,以使其釋放出因調整帶來的收益以便更好地促進和適用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進步[2]。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農村改革建設得益于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全國的全面鋪開而蓬勃發展。自那時開始的20年里,廣大農村地區的飛速發展得益于1978年底由安徽小崗村開創先河的家庭聯產責任承包制為基礎的農村改革紅利的釋放。農業農村迎來良好的發展期,農產品連年豐收。農民在將農產品完成國家及集體留存后的剩余部分自由支配,或自留,或拿去市場買賣交易。農民收入在一定時期內快速增長。國家在“三農”問題上的政策進入一個較長的穩定期。
然而從20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隨著農產品產量豐年有余、供求關系由供不應求趨向供求平衡的歷史性轉變,農村經濟以及整個國民經濟的結構性矛盾逐漸顯現出來,農戶收入持續徘徊甚至降低,農村各項社會事業發展遭遇瓶頸。同時各種稅費負擔讓農民壓得喘不過氣。除了名目繁多的農業稅、特產稅、屠宰稅等各項針對農業的稅費外,還有基層政府征收的提留統籌款及各種社會公益負擔。同期僅中央一級的機關和部門制定的與農民負擔有關的收費、攤派、集資等項目就有九十多項。而各級政府由于各地客觀條件不同,制定的涉農收費項目則數不勝數。這樣,在我國改革開放整體紅利這個“蛋糕”較快做大的背景下,農民分得的份額沒有相應增加,甚至還減少了。
概而言之,正是我們黨積極應對我國進入社會矛盾、不協調因素多發期的客觀形勢,直接面對傳統風險和新型風險等不安全因素活躍期的社會現實,及時提出了社會建設的任務,其中尤其強調農村社會建設,統籌協調城鄉發展。
1983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各地紛紛廢除了實行許久的政社一體、工農商學兵密切結合的人民公社。最基層的鄉鎮政府相繼成立,政府權力向上收縮。由人民公社時期的包辦社員一切社會生活到給予農民生產生活的自主性從而發揮其作為生產力要素中最有活力最有積極性的優勢,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大的進步。同時由于公權力向上收縮,農村公共事務及利益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是沒有管理主體的。管理真空必然導致公共利益受損,甚至滋生諸如黑惡勢力橫行鄉野、宗族派系為利益互相牽扯爭斗等社會問題。
伴隨著包產到戶而來的是農民集體意識的缺失,由此導致社會道德的滑坡、村民自治參與熱情不高對公共事務漠不關心、干群矛盾激烈、人民內部矛盾增多,農村剩余勞動力多存在著大量的隱形失業,農民獲取非農收入少等等。
概括來說,20世紀90年代以來,農村社會矛盾和問題主要有以下幾類:
在廣大農村地區,由于農民的權利自治意識還未真正覺醒到能夠實現管理自身事務的程度,村黨支部實際上充當著基層政府在農村的派出機構角色。“上面一根針,下面千條線”描述的就是基層組織干部在處理政策落實及本地事務時面對的復雜程度。計劃生育、農業稅、交公糧、公益事業攤派、農技宣傳推廣、糾紛調解等各種業務均要涉及。基層黨員干部條件待遇差,而上級對下級的考核往往是指標管理,為了完成某些特定任務指標往往壓力巨大,這也導致基層政府在業務處理能力上缺乏原則技巧,一些干部工作人員在對待村民村務時粗暴蠻橫,鄉、村一級的定期政務公開、財務公開、村務公開更無概念。特別是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城市化發展如火如荼、國家惠農民生政策不斷出臺,由此產生的在征地拆遷、低保審批等方面存在的暗箱操作缺乏透明,從而導致干群矛盾激發、干群關系緊張。
自然村、行政村村民內部間的矛盾數量也不容忽視。封建小農經濟思想的殘留伴隨著農民集體意識、宏觀全局意識的缺失,村民家庭個體間互相攀比蔚然成風,甚至甘愿為芝麻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不顧親情顏面的也大有人在。村與村之間、行政村內部不同分布的村民之間也常常矛盾不斷。夾雜著宗族勢力、貧富分化,農村地區的人民內部矛盾更顯現出復雜多元的一面。
基層民主自治制度是我們國家的根本政治制度之一。在農村表現為由村民選舉出來的代表組成的村民委員會行使集體自治權,從而實現對本村各項事務的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村民自治從1987年試行推廣以來,成就不容小覷。但由于我國正從農業社會轉型到現代工業社會,在經濟上從貧窮落后狀態向現代化轉變,在體制轉型與經濟發展的雙重任務下,村民自治又凸顯出一些問題亟待解決。例如基層鄉鎮一級政府與村委會的關系、村黨支部與村委會的關系以及村委換屆選舉中存在的賄選拉票等不規范問題[3]。
一些地方村委會與村黨支部關系失衡,沒有分清和擔負好各自應有的角色。村委會由村民選舉,自下而上產生,理應對村民負責,處理事情偏向更細心務實。而村黨支部在我國大部分農村地區其權力來源主要是基層政府任命或黨委推選,負責保證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在本村內毫無偏差地得以貫徹執行。其工作更著重于思想宏觀層面。而現實情況確是,要么村委會一權獨大,要么村黨支部主導包辦一切村務,要么就是雙方互相牽制扯皮、兩不相讓使基層自治組織趨于癱瘓。以上三種情況又尤以第二種在我國農村普遍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在廣大農村地區各種類型的社團、行業協會、社會中介組織的缺乏。它們或由農民自發組織代表其利益,或為農村某一行業利益奔走疾呼,或基于志愿原則為不同利益主體協調利益關系,化解利益矛盾。城市的實踐告訴我們,各類社會組織的存在能夠有效填補政府無暇與市場失靈所帶來的缺憾。而在農村,由于大部分農民權利、民主意識的淡薄,以及現行政治體制的制約,使得農民自發組織、政府批準形成各類社會組織發揮其主體積極性參與到社會的科學民主管理中來成為奢望。
眾所周知的是,隨著新時期新形勢下國家對三農工作的愈發重視,各種事關農民福祉的政策密集出臺,廣大農民的社會福利保障待遇得到了巨大提高。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這之前農村社會事業發展幾近停滯癱瘓。
在全面實行農村義務教育之前,子女受教育所需繳納的學費支出是農民不能承受之重。到了近開學的時候,各家各戶特別是困難農戶要為籌湊到足額的學費而絞盡腦汁。農村條件艱苦加之政府公共財政對農村教育事業的不夠重視使得不少農村學校辦學水平長期停留在較低水平。
在中國,城鎮居民一般有公費醫療、勞保醫療或醫療社會保險制度給予保健與疾病醫療保障。而占全國總人口半數以上的農村社會成員卻缺乏必要的醫療保障。農村合作醫療制度在農村經濟體制改革后因集體經濟的瓦解而走向低潮,使得原本僅存的低水平的醫療保障制度也因缺乏經費來源而停止運作。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養兒防老”無疑是最根深蒂固的。計劃生育政策固然用行政手段控制人口總量增長趨勢,隨之而來的農村養老問題逐步凸顯。如何把改革發展成果更多地惠及全民,社會保障無疑是最重要的一環。
農村公益事業、基礎設施普遍薄弱。我國農業規模小,投入產出不成正相關,農業投資風險大,農民雜散而居。在“求效益、重招商”的思維定勢下,各級地方政府對農村公益事業、基礎設施投入不夠重視,而中央對涉農投入的轉移支付尚不能做到面面俱到。這一定程度上使得地方政府對農村公益事業、基礎設施的投入有口無實。
到目前為止,學術界對“社會建設”具體內涵的認知上還不盡相同,有廣義和狹義、宏觀和微觀之分。從不同的學術視角出發也有不同的理解。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社會建設理論在廣大農村地區的運用實踐催生了“農村社會建設”的命題。雖說在黨和國家的正式文件資料中并未明確提出“農村社會建設”,但關于農村社會建設的理論成果較多。如陳定洋從個人、群體和社會制度三個層面對農村社會建設內涵作了分析:一要提高農民個人能力,解決其生存與發展問題,主要是加強民生建設;二要增強農村群體的社會整合力和凝聚力,主要是完善農村社會結構,促進農村居民和睦相處,保障農村社會和諧穩定健康發展;三要遵循社會發展規律,加強農村社會制度和體制機制建設[4]。又如慕良澤以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視角來觀察農村社會發展,將農村社會發展分為三個階段。在改革開放后“國家有限參與,農村社會自覺自為”的階段,市場化和社會化所帶來的沖擊正浸染著本色的鄉土社會。為此,基于“陌生人”社會的現代公共關系的塑造和公共服務的提供與保障成為農村社會建設的主要議題[5]。
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通過的《十一五規劃綱要建議》提出要按照“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要求,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其中對農村社會建設的時代內涵作了集中闡述:在加大政府財政對農村公共事業投入的基礎上,發展農村各層次教育,加強農村醫療衛生體系及醫療保險的建設,建立完善農村社保制度,以實現農村幼有所教、病有所醫、老有所養的愿望。
切實推進農村社會建設事業發展要求我們積極改善民生、化解矛盾風險。關乎農民切身利益的民生問題更是與教育、醫療、養老、就業等息息相關,在民生上的作為關乎人民群眾對我們黨信任與否。農村社會矛盾問題繁復,涉及經濟、文化、政治、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這些矛盾問題的存在,阻礙了農村社會的現代化進程。
切實推進農村社會建設事業發展要求我們培育壯大社會組織,增強社會活力。認可并培育一批能廣泛代表農民利益的農村社會組織能有效地彌補基層政府在涉農管理上的缺位,使這些不同類型、不同規模的農村社會組織能在農業產業化、農村公共設施投入、農民維權、農村養老服務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
切實推進農村社會建設事業發展要求我們加強制度建設,促進城鄉融合。推進農村社會建設事業的發展需要多頭并進,在落實現有惠農政策使農民安居樂業的同時多用“城鄉融合一體”的發展眼光看待這一趨勢。改革現有戶籍制度破除城鄉有別的身份壁壘已提上日程,通過建立公平合理的制度引導農民有序進城以應對城市化進程顯得尤為必要。
綜合來講,新時期農村社會建設的時代內涵主要是在認清農村社會客觀現實的前提下,從切實解決農村社會矛盾問題和防范控制各類農村社會風險入手,通過完善對社會資源的合理配置,培育壯大各類社會組織力量,致力于消除城鄉差別,最終達到整個社會合理有序地運轉的和諧狀態。
新時期以來中國共產黨農村社會建設相關理論是在我國加快推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大背景下提出來的,是社會建設理論在農村工作領域的有效延伸,同時在探索新時期農村社會建設工作的過程中,人民群眾及廣大黨員干部針對現實中的不同情況、不同問題所取得的成果又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黨的農村社會建設理論和社會建設理論。
首先,新時期中國共產黨農村社會建設理論是對我國農村社會大局的深刻認識下解決解決農村社會矛盾促進公平正義的重要指導。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這一時期的形勢可以概括為“經濟進一步向好、政治逐步穩定、文化類多不精、社會矛盾問題凸顯”,這是因為改革開放進入深水區,需要攻堅克難的深層次矛盾多。農民的安居樂業、農村社會的和諧穩定、農業的繁榮發展對于我國的現代化建設大局至關重要。農村的社會結構、社會組織形式、社會利益格局正發生顯著變化,隨之而來的是改革的風險、成本、困難大大增加。“建設什么樣的農村社會,怎樣建設好它”成為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的重要命題。社會建設和農村社會建設思想理論的提出與深化,有助于我們科學深刻地把握城鄉發展大局去開展農村建設工作,迎接三農傳統向現代的歷史轉變、有助于破除傳統觀念制度障礙對農村社會的消極影響、有助于建設和諧幸福、城鄉無差別的大美鄉村目標的順利實現。
其次,新時期中國共產黨農村社會建設理論對繼續推進農村改革提出了基本要求。農村社會與國家政府間的關系具有鮮明的時代性,一定階段內的農村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內在地決定了這種關系,無論在什么時候凡是這種互動關系有利于提高農業社會生產力,有助于提高農民的物質精神生活水平,就是值得肯定的。中國共產黨在長期的實踐探索中提出的農村社會建設理論正是出于對這一規律的認識才得以成形。農村經濟社會建設的重心由單純地圍繞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到以經濟、社會、環境三者并舉。
最后,新時期中國共產黨農村社會建設理論對如何建立和培育相對于政府與市場間的社會組織力量進行了初步探索。新的時期,在黨和政府的扶持鼓勵下,各種非政府組織、扶貧慈善基金、行業協會等發展迅猛。它們利用在某一專業領域的優勢能夠更好地處理業務,政府也可以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來為其提供發展動力。社會組織力量的壯大有助于彌補政府與市場的失靈,相對于政府對農村社會生活各方面的參與能有效降低成本提高效率,相對于市場的競爭調節又能較好地體現公共利益。
[1]阮文彪.市場經濟,農業發展,基層政府經濟職能[J].當代經濟研究,1995,(3).
[2]劉康.歷史唯物主義生產力觀點的豐富和發展[J].探索,2001,(5).
[3]唐宇熒.當前村委會換屆選舉中的問題及對策分析[J].法制與社會,2009,(2).
[4]陳定洋,唐華.建國以來黨的農村社會建設理論與實踐的考察與啟示[J].安徽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2,(3).
[5]慕良澤,姬會然.新時期鄉村社會建設的內涵與路徑[J].學習與實踐,20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