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鄧小平訪日追憶

吳德廣

今年是前副總理鄧小平誕辰 110周年，在中日兩國關系進入低谷的背景下，鄧小平1978年正式訪問日本的歷程再度引起我的關心。雖然至今已近36年，但重溫當年訪問時出現的友好情景，對克服兩國關系目前遇到的困難會有所幫助。

歡迎儀式隆重熱烈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這是魯迅先生描寫日本美麗的秋天的詩句。1978年10月22日，正是菊茂花艷，楓葉如丹，清高氣爽的日子，鄧小平一行乘專機飛往日本東京。專機經過3個多小時的飛行，掠過雪白的云海，在薄云下，蔚藍海洋中的列島之國便映入我的眼簾了。瞬息間，美麗巍峨的富士山清晰可見。

下午4時我們乘坐的副機先20分鐘抵達羽田機場，4時20分鄧小平乘坐的主機抵達。秋日的羽田機場，蔚藍的天空下中日國旗迎風飄揚，鄧小平滿面笑容走出機艙時，日方打破慣例，隆重鳴放禮炮，19響禮炮響徹長空。鄧小平和夫人卓琳沿著紅地毯與前來迎接的日本外相園田直等日方高級官員熱烈握手。園田外相高興地說，鄧小平帶來了艷陽天。

鄧小平來訪在民間引起震動。我記得，鄧小平一行的車隊在日本警方護送下從羽田機場駛往市區的途中，受到了民眾的熱情歡迎。沿途有許多民眾聚集在懸掛著兩國國旗的街道旁觀看，甚至有不少身居高樓大廈中的人們擠在窗口向車隊揮手致意。鄧副總理的車隊開往市中心的赤坂國賓館時，更多的民眾自發聚集在街道兩旁頻頻向車隊揮手致意。

23日上午10時半是中日兩國關系史上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中日和平友好條約》互換批準書儀式在日本首相官邸大廳隆重舉行，大廳燈火輝煌，懸掛著中日兩國國旗，大廳中央主人精心用白色、黃色菊花、紅色的石竹花裝飾為太陽旗和五星紅旗。福田赳夫首相和鄧小平入席后，高奏兩國國歌，然后園田外相和黃華外長分別代表本國政府在《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批準書上簽字，兩位外長用的是東方傳統的毛筆、硯臺和芬香的墨汁。簽字畢，互換條約批準書的時刻，大廳掌聲雷鳴，經久不息。接著日首相和鄧小平互致賀詞，隨后全體舉杯共慶條約生效。在掌聲中鄧小平和福田首相、園田外相親切互相擁抱。

我有幸出席這一歷史性的簽字儀式，目睹這一激動人心的場面。我凝視著罩著綠色呢絨的簽字桌上的文房四寶，思緒萬千。我親眼看到那硯臺、毛筆、墨汁簽下中日兩國關系史上光輝燦爛的新篇章，簽下中日兩國人民熱愛和平的心愿；也簽下致全世界人民的宣言書：中日兩國反對自己稱霸，也反對別國稱霸，中日兩國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與日本天皇歷史性會見

在東京鄧小平的車隊馬不停蹄。當天中午鄧小平前往皇宮正殿竹廳會見裕仁天皇。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見。我作為一名隨行人員，在皇宮等候，對這次會見更是全神貫注。鄧小平和夫人卓琳來到皇宮竹廳。天皇和皇后與鄧小平夫婦緊緊握手，然后賓主并肩而坐，進行親切的交談。時任中國駐日本大使符浩陪同在座。會見結束時天皇和皇后贈送鄧小平夫婦一張署名照片和一對銀花瓶，鄧小平夫婦回贈了一幅水墨畫卷和彩色艷麗的刺繡屏風。

后來我獲悉，天皇的談話有的是離開外務省和宮內廳商擬的稿子。例如天皇說：“在兩國悠久的歷史中，雖然其間一度發生過不幸的事情，但正如你所說，那已成為過去。兩國之間締結了和平友好條約，這實在是件好事情，今后兩國要永遠和平友好下去。”媒體十分重視這次會見，當天日本報社和電臺均以重要消息報道。共同社說：“陛下在首次會見中國最高領導人時，使用‘不幸的事件這一措辭，是從天皇的戰爭責任這個角度，間接向中國人民表明謝罪之意。”

飲水不忘掘井人

在東京訪問期間，鄧小平會見了日本各界的老朋友，結識了許多新朋友。鄧小平專程前往會見了日本前首相田中角榮，田中全家及40多位日本國會議員熱烈歡迎鄧小平。會見日中友好人士的家屬時，鄧小平語重心長的講話留給我深刻的印象，他說：“周恩來總理生前曾經多次地強調：“飲水不忘掘井人，諸位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的親屬，當然也是中國人民的親戚。你們已經是為中日友好努力的第二代、第三代了。從你們身上，使我們更加相信中日兩國人民一定會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在繁重的日程中，鄧小平還親切會見旅日僑胞。“留日華僑歡迎委員會”特地燒制了寫有“鄧副主席訪日歡迎紀念”字樣的瓷杯，贈送鄧副總理以及隨行人員，至今這對瓷杯還擺放在我的客廳中。我記得會見時，鄧小平請廖承志副委員長講話。僑胞對祖國粉碎“四人幫”后的政治形勢感到歡欣鼓舞，他們十分關心祖國的經濟建設，言談中寄托著他們對祖國統一的深情厚望。東京訪問日程雖然十分緊張，但客隨主便，鄧副總理總是神采奕奕，笑容滿面。

爭分秒參觀學習

在東京，鄧小平出席日中友好各團體聯合舉行的招待會、經濟團體舉行的午餐會等等。在招待會上鄧小平介紹我國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奮斗的方針和決心。他說：“我們堅持自力更生，同時也要學習和借鑒包括日本在內的各國的先進經驗，以加快我們的建設步伐，實現毛主席和周總理的遺愿，把我國建設成一個繁榮昌盛的社會主義強國。”

在日本訪問期間，鄧副總理以只爭朝夕的精神觀察和學習日本，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作為隨行的禮賓人員，任務之一是在每場活動出發前檢查中方人員是否到齊。訪日期間我細心注意到：每天出去參加活動，鄧小平總是提前兩三分鐘在大廳等候，準時乘車出發。他說：“我們安排日程習慣上午一個，下午一個，頂多晚上再加上個。而人家安排日程是幾點幾分到幾點幾分，是以分秒計算，我們不能再慢吞吞了。要把失去的時間奪回來！”

參觀日產汽車制造廠，他仔細聽了介紹，了解到那里的勞動生產率比長春第一汽車廠高出幾十倍時，他感慨地說：“我懂得什么是現代化了！”參觀大阪造幣工廠、“新日鐵”的君津制作所、松下電器公司所屬茨木工廠等，他都仔細聽介紹，與技術人員談話，直到明白為止。26日下午鄧小平一行乘坐東海道新干線“光81號”列車前往京都、奈良、大阪訪問，當問及乘新干線的感想時，他說：“就感到快！真像飛一樣。速度到，蠻舒服。看來干什么都要有速度喲！”鄧小平和我們同坐一個車廂里，和藹可親，談笑風生！

愿中日友好之瓜世代豐收

10月27 日中午，鄧小平一行來到嵐山，日本朋友用京都的名菜“懷石料理”招待我們。在嵐亭樓閣上觀看雨中嵐山，飲著甘美的綠茶，欣賞日本民間樂曲，賓主開懷暢敘，自然談到中日友好的奠基者——敬愛的周恩來總理。鄧小平對日本朋友說：“雨中嵐山，別有風味，周總理寫的詩就是寫雨中嵐山。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周總理年輕時留學日本，兩次游嵐山，寫下不朽的詩篇“雨中嵐山”。

京都的廟，大阪的橋，秋日景色分外嬌。鄧副總理游覽了古老的唐昭提寺等。每到一處，都受到盛況空前的歡迎。在奈良訪問，奈良市長健田先生贈給鄧副總理一包“奈良瓜”種子，這種“奈良瓜”也稱“西安瓜”，原生長在中國西安，后來傳到日本，在日本栽種成功。鄧小平接過“奈良瓜”種子，指示說，交給北海公園栽培。

在參訪過程中，鄧小平也主動地與日本民眾進行交流。10月28日鄧小平一行在奈良一家飯店出席午宴時，鄧小平留意到宴會廳對面廳里有新人正在舉行婚禮，午宴后他就走進婚禮現場道賀，與新人握手、合影。這件事反映出鄧小平關心青年，希望將中日友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10月29日，鄧小平一行圓滿結束訪問，離開大阪回國。在回國專機上，我的思緒萬千。我深為這次成功訪問感到萬分高興，我輕輕地撫摸著日本國際貿易促進協會京都總局制作并贈送給我們的紀念章，心花怒放。紀念章上刻有“日中和平友好條約簽訂紀念”字樣，還有兩只巨手緊緊相握的圖案。這枚紀念章將永遠見證鄧小平此次的歷史性訪問。

30多年過去了，這枚珍貴的紀念章陳列在我的客廳里，它仍然光輝閃閃。愿它天長地久，與日月同輝，愿中日友好之瓜世代豐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