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深陷“尾氣門”

大眾“尾氣門”令全球汽車業陷入動蕩之中。大眾汽車承認，由于在美國汽車排放檢測問題上造假，公司柴油車面臨不斷擴大的調查，全球受影響車輛或達1100萬輛。

星途變囧途

當地時間9月17日開展的第66屆法蘭克福國際車展上星光熠熠，200余款全球首發產品，秀理念、秀設計、秀技術，德國汽車業的“傲嬌”一面展露無遺。然而，就在展會如火如荼進行時，美國環保部門于18日拋出重磅炸彈——德國大眾汽車尾氣排放測試“作弊”，頃刻間將德國汽車業逼入窘境。

有好事者將美國環境保護署拋出大眾“排放門”與法蘭克福車展聯系起來，認為美方別有用心，在打擊德國汽車業的同時還將其狠狠地羞辱了一把。雖然這樣的論斷難以找到充分的依據，但可以肯定，大眾“作弊”行為讓德國百年汽車工業蒙羞，畢竟大眾方面已經承認全球約有1100萬輛柴油車卷入“排放門”，牽涉大眾、奧迪、斯柯達、西雅特四個品牌。

法蘭克福車展主辦方德國汽車工業聯合會（VDA）主席馬蒂亞斯·維斯曼在車展閉幕記者會上以大眾丑聞作開場白，并就此嚴肅地談了約5分鐘，之后才對車展取得的“成績”進行盤點。顯然，大眾丑聞遮蓋了車展的“星光”。

德國汽車工業聯合會原本自信滿滿，認為本屆車展是一場引領未來全球汽車業發展的獨一無二的盛會，而此刻卻顯得有些窘迫。維斯曼承諾，德國汽車業將采取一切措施，公開回應質疑。他反復呼吁，不要因個別企業的錯誤行為而懷疑整個德國汽車業。德國是世界汽車工業的發源地。一直以來，汽車業是德國經濟的支柱產業，2014年整個行業收入達創紀錄的36 7 9億歐元，約為德國GDP的12%，其中產業出口額1312億歐元，約占德國出口總額的10%，就業人數超過77.5萬，約為德國就業總人口的2%。德國總理默克爾說，汽車業是德國最成功的產業之一。

大眾“排放門”讓德國汽車業陷入囧途，其自身可能面臨的罰款、召回、索賠乃至刑事訴訟自不必說，對德國工業、德國經濟的波及究竟有多深？科隆德國經濟研究所所長MichaelHüther認為，即使“排放門”被證明是個別事件，德國工業作為“技術領導者”的形象仍將受損。大眾“排放門”絕非雞毛蒜皮的小事，已經觸及德國經濟的核心。

走出窘境的底氣

與罰款和索賠相比，信譽受損的影響是廣泛而長期的。大眾公司及整個德國汽車界均認為，修復德國汽車乃至德國制造因“排放門”受損的形象將是一個較漫長的過程。不過，德國汽車業就此被“連根拔起”的可能性不大。

第一，德國主導的清潔柴油技術仍有市場空間。盡管卷入此次丑聞，但在化石燃料未來一段時間尚難被新能源替代的情況下，該技術的市場空間依然存在。用維斯曼的話說，“排放門”與柴油發動機技術本身無關。

其次，德國汽車作為“技術領導者”的地位未被撼動。2014年德國汽車業用于研發（R＆D）的費用達176億歐元，約9.3萬人從事汽車技術創新。技術積累和持續創新使德國汽車業保持著一定的長期優勢。在本屆法蘭克福車展上，博世等德國主要汽配企業展示了不少未來技術，涉及自動駕駛等。此外，汽車數字化、智能交通以及電動車技術的集中展示反映了德國對未來汽車發展方向的明確判斷。博世公司董事會主席鄧納爾說，“電氣化、自動化、互聯化是未來汽車發展的三大趨勢?！钡聡嚇I已經開始布局。

第三，德國汽車和德國制造的形象依然深入人心。本屆車展最后幾天，大眾展館依舊人頭攢動，絲毫看不出“排放門”對大眾品牌人氣的影響。不少參觀者甚至對“排放門”不了解或知之甚少。無論出于自身經歷、品牌習慣，還是固有信賴，一些消費者仍會選擇相信德國汽車和德國制造，當然前提是錯誤行為得到糾正。

維斯曼說，“當年日本豐田在美國遭遇危機，之后依然能重整旗鼓，大眾也可以。”多少顯露了德國汽車業走出窘境的底氣。

股價暴跌

然而市場卻并不認可維斯曼的表態，大眾丑聞后兩天，股價暴跌34%。

大眾汽車被爆出“尾氣造假門”之后，本周股價已下跌超過34%。兩個交易日內，大眾汽車市值已流失240億歐元(267億美元)。大眾汽車稱，事件或波及48.2萬輛汽車，并為此撥備了至少65億歐元資金。

相關數據顯示，對于遭遇過大型召回事件的汽車制造商來說，丑聞發生后大眾股價暴跌實屬反常。據分析顯示，在過去幾十年中，投資者還沒有受到過此類汽車召回事件的如此大的困擾。

一般來說，汽車制造商向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ational Highway Traffic Safety Administration，NHTSA)遞交召回報告的頭30天里，股價的上漲或下跌沒有明確的模式。而一年之后，股價會趨向于下跌。

當然，大型召回事件發生后，市場是獨立運行的。美國標普500指數在召回事件后幾乎沒有大的變動，更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召回公開后投資者會拋售股票。

即使在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召回事件中，福特公司1981年宣布召回2100萬輛問題福特水星，公司股價在召回消息公開后的一個月僅下跌了7%，之后一年中跌了15%。

柴油“作弊”

雖然此次丑聞波及48.2萬輛大眾及奧迪柴油汽車，遠遠少于歷史上大規模汽車召回事件涉及的車輛數目。然而，大眾要承擔的代價卻要高出很多。

在制造高燃油效率、低排放的“清潔柴油”車的追逐中，大眾公司似乎已經找到了一條捷徑：作弊。美國環境保護署（EPA）文件顯示，大眾汽車在柴油車中安裝了一種特殊軟件，該軟件能識別出汽車是否在接受美國政府的尾氣排放檢測，如果發現汽車在接受檢測，就會啟動汽車的全部排放控制系統，使汽車的尾氣排放達標。但汽車在日常使用時，則不會啟動，從而導致汽車日常的氮氧化物排放量最高可至法定標準的40倍，此舉違反了美國《清潔空氣法》。

美國環境保護署決定對大眾公司實施高達180億美元的罰款，這一數額相當于大眾公司2014年凈利潤的6倍還多。彭博社周一報道稱，美國司法部正在對大眾公司展開刑事調查。

周二，大眾公司在一份聲明中承認，全世界另有1100萬輛柴油汽車也安裝了同一軟件。公司已為此撥備了至少65億歐元資金處理善后事宜。

此外，這個問題還不是“一次性解決的問題”。在當下的丑聞中，大眾公司不僅聲譽掃地，另外還有數萬輛TDI清潔柴油汽車將無法售出。

去年一年，這些車型在全美大眾汽車銷售額中占比22%。

多國展開調查

大眾汽車柴油車在排放測試中采用軟件作弊的行為，自在美國被曝光后，歐盟、德國和加拿大等多個國家也先后展開了調查。

北京時間1 0月2日晚，意大利交通部宣布，德國大眾汽車公司已承諾將召回在意大利出售的約65萬輛安裝排放測試作弊裝置的汽車。意大利交通部長Graziano Delrio表示：“該公司已將所有數據交給我們，目前正在采取行動。他們將召回這些車輛。我們正向正確的方向邁進?！?/p>

同一天晚上，法國巴黎檢察官辦公室宣布，已對大眾汽車公司涉嫌“加重欺騙”一事展開初步調查。根據法國消費者保護條例，加重詐騙可被處以5年監禁和60萬歐元罰款。法國消費者保護機構和詐騙控制機構已分別對大眾展開調查，調查結果預計將于11月或12月公布。大眾此前已表示，在法國有946092輛汽車安裝了受排放作弊問題影響的EA 189發動機。

巴黎檢察官以涉嫌欺騙和給公眾健康帶來風險展開了對大眾汽車的調查，同時德國律師事務所Tilp向當地機關提起訴訟，為大眾汽車股東就9月20日以來股價下挫尋求賠償。一名瑞士律師Jacques Roulet以大眾汽車涉嫌欺詐的名義提交了刑事訴訟。

瑞士表示，在10月5日對2009年至2014年期間生產的大眾、奧迪、斯柯達和西雅特柴油車型實施注冊禁令，可能影響到約13萬輛汽車。《時報》(Le Temps)報道，提交了刑事訴訟的瑞士律師Roulet呼吁瑞士的司機加入這一行動。日內瓦的公訴檢察官辦公室證實了這一起訴，表示正在審議但拒絕進一步評論。

影響波及中國

如今這場有可能折損“德國制造”神話的丑聞，或許也將蔓延至中國。

據媒體報道，9月2 6日，大眾汽車集團（中國）發布關于柴油發動機事件的聲明，稱大眾汽車集團針對在特定車型搭載的EA189型四缸柴油發動機中違規使用特殊軟件一事正在全力進行調查。

大眾汽車集團（中國）表示，經查，發現由大眾汽車集團（中國）進口、搭載了EA 189四缸柴油發動機的大眾進口Tiguan汽車，共計1946輛，有可能受到影響。

目前，大眾汽車正在緊急調查以核實這些車輛是否確實屬于受到影響的車輛范疇，并將在第一時間向客戶和公眾公布調查結果。

此外，大眾汽車集團（中國）在聲明中還特別表示，根據上海大眾以及一汽-大眾的生產和銷售記錄，該事件不涉及大眾汽車集團在華合資企業生產和銷售的所有產品。而在9月24日，上海大眾汽車有限公司就已經發布聲明，根據上海大眾汽車的生產和銷售記錄，該事件不涉及上海大眾汽車生產和銷售的所有產品。同日，一汽-大眾也發表聲明表示，根據公司的生產和銷售記錄，該事件不涉及一汽-大眾生產和銷售的大眾、奧迪兩大品牌的產品。

事實上，綜合來看，“尾氣門”事件對中國大眾市場的影響是相對較小的，因為該集團在中國市場柴油車的銷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大眾曾試圖在中國銷售清潔柴油車，但由于中國市場柴油稀缺，大眾在2008年之后也逐漸放棄了這個市場。

以2014年為例，大眾在中國銷售的汽車達到368萬輛，相當于大眾世界銷量的近40%，但柴油車僅有3000輛左右，還不到整體的0.1%。不過，“品牌形象的下降”這一不易被察覺的影響正在逐漸擴大。

自從美國曝光大眾柴油車尾氣檢測造假以來，在中國的微信和微博上，充實著普通消費者對大眾的批評：“雖然喜歡大眾車，但這次感到失望”“今后將買國產車或日系”……

業內專業人士也表現出了類似的“失望”情緒?！稄V州日報》援引行業分析師向寒松的觀點稱，雖然大眾在中國消費者心目中向來以“靠得住”著稱，但今年以來，大眾的DSG故障問題以及速騰“斷軸門”事故，都已經讓大眾在中國市場如履薄冰，加上這次“作弊事件”，會讓“神車”的形象徹底幻滅，而大眾在中國的兩大合資企業將受到最直接影響，下個月兩大車企的銷量必然會有所下滑：“消費心態是很難彌補的，德國人‘靠譜’的形象一旦倒塌，要重塑形象將會花費很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日系車將是最直接的受益者?！?/p>

《第一財經日報》發表《大眾欠中國車主一個道歉》的文章。文章認為，美國發生的“排氣門”直接導致大眾CEO辭職，可面對中國發生的“斷軸事件”和“DSG變速箱技術故障”，大眾的應對卻大相徑庭。即使中國存在兩個危及生命安全的技術缺陷，卻并未贏得文德恩的一句道歉。

文章援引大眾汽車中國內部人士觀點稱，“低效率正在消磨大眾汽車所建立起來的品牌感召力”。

或影響中國市場銷量

除了品牌形象受損，對于大眾在華銷售下滑的擔憂也在擴大。日經中文網在文章《尾氣造假給大眾新興市場戰略帶來陰影》里援引北京市內大眾旗下專賣店的營業負責人觀點稱，“德系車被認為在世界上技術實力最高，因此一直被消費者青睞。今后將遇到麻煩”。同時，中國新車市場截至8月連續5個月出現下滑，“這樣下去有可能不得不大幅下調銷售計劃”，大眾中國法人高管難掩危機感。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尾氣門”事件對大眾影響深重，但是國內各大券商卻仍然看好大眾汽車未來的發展：“美國并非大眾的主要市場，其銷量貢獻只有3%左右，中國市場才是大眾生存下去的支柱。”

大眾財報顯示，今年一季度，大眾集團在中國市場的利潤為1 5.98億歐元，接近大眾汽車全球總額33.28億歐元的一半（48%），大眾在中國市場的銷量已占其全球銷量的40%多。

《第一財經日報》援引以券商汽車行業分析師的觀點表示，“但大眾汽車的確需要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讓溝通更順暢，它已經經不起折騰了，特別是在中國?！?/p>

不過，《紐約時報》稱，大眾這次召回的麻煩可能在中國影響不大，因為大眾在中國銷售的車型中幾乎沒有柴油車——該公司每年在中國銷售300萬輛車，其中不到1000輛是柴油動力。這并不是因為大眾沒有嘗試過銷售柴油車，大眾在北京游說了好幾年，希望能在中國生產柴油動力車。但在中國，大眾的懇求在監管部門那里屢屢碰壁，部分是環境問題，部分是因為政府想把相對稀缺的柴油留給卡車和農用拖拉機使用。

值得關注的是，隨著“排放門”的持續發酵，越來越多的中國消費者走出對大眾汽車的盲目崇拜。調查中，不少消費者希望中國有關部門也能擔當起執法者的角色，就像國家質檢總局對速騰“斷軸門”做出的調查一樣，對那些在中國市場上賺得盆滿缽滿的國際巨頭也要進行嚴格的調查和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