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與李光耀先生的二三事

陳九霖

昨日聽聞李光耀先生逝世噩耗，難抑驚愕。謹以此文深表哀悼，祝老人家一路走好。我曾有幸多次與李光耀先生零距離接觸，一起交談、用餐、合影留念。印象最深的至少有三次。

2001年，我正在對新加坡石油公司（SPC）實施收購。SPC是當時新加坡唯一一家國家控股上市石油公司。新加坡政聯企業（相當于中國國有企業）吉寶集團（KeppelCorporation）對SPC控股77%。當時，我的收購遇到很大困難，特別希望得到新加坡當局的支持。當我得知李光耀先生出訪中國，并從上海經北京轉機回新加坡時，我便買好與他同航班的機票。那一天，我便“恰好”坐在他后面的一排。途中，看到他同時翻閱英文版的《海峽時報》和中文版的《聯合早報》。待他看完報紙后，我同他用英文聊起了收購SPC的事情。一路暢談甚歡，李光耀先生最后答應我回去看看他能為我做些什么。于我而言，這只是一個嘗試，并不敢寄予太大期望。事后三天，我突然收到李光耀的秘書楊先生的來信，信中說，李光耀先生建議我去找吉寶集團主席林子安先生。這封信讓我心情激動：一位國家領袖竟對飛機上的一次交談如此盡心。

2004年7月，時任新加坡副總理、候任總理的李顯龍先生訪問臺灣，北京多次勸阻無效，導致中新關系一度惡化。李光耀先生的秘書楊先生邀請我去新加坡總統府，征詢我對此事的看法。我說，對于中國而言，維護中國領土完整的立場是不會改變的。新加坡的做法可能會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帶來嚴重后果。楊秘書稱，中新兩國建交之初，雙方曾有備忘錄，約定部分領導人可以訪問臺灣。我告訴楊秘書，由于李顯龍先生身為新加坡副總理，即使聲稱赴臺為私人行為，但影響依然惡劣，更何況此事還應考慮到他的家庭背景和政途走向。于是，楊先生又征詢我對緩和兩國關系的建議。我回答，“解鈴還需系鈴人”，要妥善解決這件事，還需要李資政（李光耀先生時任新加坡國務資政）親自出面，主動拜訪中國領導人，并在公開場合表達支持“一個中國”立場。時隔不久，李光耀先生訪華。同期，時任新加坡外交部長的楊榮文先生也在聯合國的公開講話中，強調“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一部分”，新加坡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土完整。

2004年底，中國航油“金融事件”發生（后來作者因此在新加坡入獄1035天——編者注）。2004年12月7日，我在華告別臥床病重的母親，自愿返回新加坡協助調查。新加坡當局于12月8日凌晨在機場對我實施了抓捕。當日，新加坡媒體對此事件進行了密集報道，所釋放的信息指該事件是我個人所為。12月22日，李光耀先生在國際媒體大會上發表對我的評價。他說，陳久霖（作者原名——編者注）出身寒微，但是，沉著冷靜，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第二天，新加坡各大媒體對此進行了大幅報道，有的媒體稱我是李光耀公開評價的極少數中國人之一。我身邊的朋友看到報道后，紛紛給我打來電話，揣測事情將有轉機。唯有一位楊姓律師對我說“可能大事不妙”：身為國父的李光耀先生出面，顯示新加坡當局并不想弱化此事。之后的事情印證了他的判斷。我曾按新加坡律師的建議，給李光耀先生致信陳情：我本人因此次中國航油事件而十分悲痛，但整個事件并非我個人惡意所為。很快，楊秘書回信，稱李光耀先生收到我的去信。▲

（作者是中國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原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