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詩七首

梅，冷在其中

獨自香著，已經很久了

獨自開著，依在城南或城北的墻邊

心思被冰，封上

穿過冬天，無論漫長還是傲氣

已是不可重復的選擇

習慣了寒冷

不一定還要接近春天，固執地

省略張揚的顏色

淡黃，自在安寧

隨意綻開骨縫間微弱的火焰

無聲無語，是與冬天的約定

暗香，別再輕柔沉浮

別再提醒我昨天的走過

那一路的淺黃，打開

極冷且極暖的記憶

總在最冷的早晨醒來

展開最冷的面容

若不是悵然若失

必定是夢，持續著不消退的自信

微風輕拂已然取代了寒氣相逼

生得透明，或冷得誘惑

只是一個高貴的形式

平淡和離奇記錄潔凈芬芳的過程

兌現絕非虛構的諾言，挽回風

吹散的慌亂情緒

低至零度的溫暖

正是冬天

白天和夜晚的轉折

被泉水的溫度顛倒混淆

它的來路和去路是難以明白的縱深

今夜，更遠的地方

更隱秘的期望

已蓄滿高漲的等候

怕冷的身軀被露天的煙霧糾纏

溫熱與呵護，

不以卑微的方式降臨

零度，難以抑制溫泉的激情澎湃

池中，寒夜頭頂的星星正點點碎去

猝不及防的你

和我碰在一起

水，暗夜，時間，漫過接近凌晨的胸口

輕松扒光身上很厚很物質的虛飾

裸露的肌膚

選擇與生命同色

躺下來，醒著或睡著

自由，來自泉水內外有別的溫度

與植物同在

那個早晨，醒來

桌上的水杯空著

和玉蘭、紫薇、櫻花初開一樣，安靜

這時候

我便是一棵植物，以沉默替代歡喜

踮起腳尖，向前

關上露水輕沾的窗戶

小心翼翼

努力保持身體的平衡

枝蔓上的花，自愿開著

從容地選擇了與姿色分離

這輕而柔的物質

不一定有能力伸向更遠的地方

或在僻靜的角落，暗香

早已成全了所有的美貌

以沉著的姿態

零星裸露自己的景致，輕盈地

占有單色調的空間

自由行走的花

一半開在心里

一半開在心外

只要一點點水和陽光

不被察覺，就長好了一整天的神情

于是，那本被花木輕覆的書

在午后緩慢打開

綠色翻動紙頁，芳香

漫過微醉的花樣年華

目遇仙客來

只是巧合，

我愛過這個名字

不是百合、不是米蘭、不是薔薇

不是所有容易枯萎的名詞

“來過，就少了延至午夜的等侯

即使不代表主動

也一定心存有意

接近，已漸漸開始

開放碰巧在白天

綠蘿也醒著

剛煮過的咖啡，

以濃香指引我們相識

當第一口喝下

你的溫存還在路上

意識留在根部，幾度

游離花蕾之外，層層疊疊

你睜開眼，就有遇見

就會遇見

我若不在

你又如何打發獨自競放的寂靜

那些高高低低的溫度

是你穿行而過的場所

當芬芳溢出

心上的想象沉得更深了

仙客來，一枚怎樣的種子

在半夢半醒中徐徐深埋

不會故作姿態掩蓋生就的多姿

不搶花期，也可以

花瓣細碎，開盡嫣紅

重逢，終因期待而來臨

輕盈、生動、溫熱、禮遇

把已然動身的冬天鋪滿

玫瑰相伴

你是我放入瓶中的寂寞

暗香，由黃昏轉向子夜

一瓣是孤獨

另一瓣是想象中的浪漫

你以深情的姿勢

試探我雙手的溫度

當情和欲溢出

重復，混合

刻意回避的時間里

分明看見

你我之間的因果與親密

一旦陌生的美呈現

愛，就開始了

我接近了你

萬般粉飾我的優雅

如果愿意，

就植在我心里吧

從此，承擔起你的命運

輕 語

拾起疊亂的玫瑰

便拾起了午后輕松的散落

溫度一點一點升起

芬芳已默認

你微醺低沉的輕睡

夢中垂掛的水簾

在無聲無息中，卷起

愛過的人，送走遠方碾碎的記憶

未來和誓言將城市深處點亮

熄滅的雙眼漸漸復明

曾經多姿的盛開，掩蓋了

一些零星的悲喜

心與心約會的日子

預支過的那層緋紅

極盡生出歡悅

而你，百合

感謝你的饋贈

把一束光放在我

寂寞的桌上

你循環

軟化稀疏的美

接著返回

以自尊的方式

一次次尋找自己

即使時間呈現頹廢的圖案

你也不會，輕易

撕碎這鋪滿善意的潔白

甘愿佇立于虛擬的自由

不忍掀開太多心情上的卑微

如果愛有預感

是否先從你芬芳的緘默開始

習慣你打量我的遲疑

鼓舞我擬訂的自信

你的無所顧忌，占據了我心里的所有

作者簡介：曉雪，九十年代畢業于鄭州大學新聞系新聞學專業，業余從事散文詩歌方面的創作，著有詩文集《醒來》、《落羽翩翩》。1997至今供職《莽原》雜志，現擔任副主編、高級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