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陜西新出土古代璽印》

谷松章

2010年4月25日，中國書協篆刻專業委員會工作年會暨“當代篆刻創作論壇”在江蘇無錫能源度假村舉行。我應邀與會。在出發赴無錫之前，趙熊先生打來電話，說他在路上，有神秘禮物送給我，同時說會議需要現場書法，他沒有帶印章，讓我為他趕制一枚鳥蟲篆的名章。我匆匆刻就，就起身出發。到了太湖之濱的無錫能源度假村，我迫不及待地去到趙老師房間，他拿出一枚古印送給我。我仔細觀瞧，是一枚秦印“谷X（造字）”不禁大喜過望。高興之余，覺得對這方印有印象，后來想起來，是在《陜西新出土古代璽印》收錄過的。

《陜西新出土古代璽印》，伏海翔編，2005年1月上海書店出版。伏海翔先生送給我一本，我非常喜歡，因為里面收錄的全是新出土的資料，以前沒有披露過的，我在隨后撰寫《篆刻章法百講》和《鳥蟲篆印技法解析》兩書時，引用了書中不少印例。

近代金石學家羅振玉在為陳寶琛輯藏的《澂秋館印存》作序時，曾就古印的出土情況有這樣一番論述：“竊維古印璽出土之地三：曰關中，曰山左，曰歸化。故諸家譜錄所載大半出關中，其出山左者什一二，歸化者什二三而已……而關中居什六七?！边@番論述道出了古印出土的大致分布情況。陜西遺留文物豐富，是古璽印出土的重鎮，所出既多且精，但長期以來，陜西所出古璽印的輯錄卻較為薄弱。在清季集古印譜迭出之際，古印出土遠遜于陜西的齊魯之地，輯錄本地出土璽印者就有高慶齡《齊魯古印捃》、郭裕之《續齊魯古印捃》、孫文楷《稽庵齊魯古印箋》等，后來還有羅振玉《齊魯封泥集存》、王獻唐《臨菑封泥文字》等封泥著錄，而專輯陜西所出者竟付闕如。造成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是關中缺少大的古印收藏家，所出古印流散四方，就連集古印譜中最負盛名的山東濰縣陳介祺《十鐘山房印舉》，內中所錄古印十之六七皆出陜西。這種“墻里開花墻外香”的境況一直持續到民國時期也未有改觀。

在新中國的考古發掘中，各地出土了為數甚巨的古印，以出土地為分野輯錄的印譜開始出現。上海書店1992年出版的《湖南省博物館藏古璽印集》、文物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吉林出土古代官印》、齊魯書社1998年出版的《山東新出土古代璽印》等，都收錄了大量經科學發掘的古璽印資料，為印學研究提供了新鮮的第一手資料。作為古璽印出土的重鎮，陜西亦由三秦出版社在1990年、1993年出版了《陜西出土歷代璽印選編》及其續偏，所收資料尤為豐富。但這兩本書32開的開本與粗糙的印刷，比之上述幾本著錄相形見絀，模糊不清的圖版也為研究者引證及習印者臨摹設置了障礙。隨著西安相家巷秦封泥的出土，周曉陸、路東之《秦封泥集》，傅嘉儀《新出土秦代封泥印集》的推出，封泥研究蔚然成風，印學界的目光聚焦于三秦大地，對于一本全面反映陜西新出土古璽印面貌的印譜期盼之情益切。在這種期盼的目光中，2005年1月，上海書店推出了西安中國書法藝術博物館伏海翔所編的《陜西新出土古璽印》，這不能不說是一件令印學界額手稱慶的藝林快事！

此書收錄了陜西所出土的古璽?。ê饽嗟龋?776方。這批古璽印資料既有經科學考古發掘的第一手資料，也有歷年流散后秘藏于私人藏家之手的珍品，可謂收羅宏富。書中所收璽印時間跨度自西周至清，以秦漢印為主。披覽再三，筆者以為此書有如下特色。

一、地域特色突出。此書中收錄了許多具陜西地域特色的璽印，這是與陜西歷史息息相關的，尤以秦封泥、秦印為突出。關于西安相家巷秦封泥，著錄、研究已蔚然成風，此不贅言。而秦印則值得一提。以前所見傳世的秦官印不過百方，而此書中新披露的就有《利陽右尉》、《樂成丞印》、《略畔之丞》等近十方，可謂驚人。而秦私印則著錄近三百品，多為新面世者。珍罕的唐官印收錄超過十方 ，也有地域因素在。

二、璽印級別高。西安號稱“十三朝古都”，西周至唐代，不少朝代的都城都在陜西境內，王公貴族大都生活于此，故此地遺留的高級別璽印不勝枚舉。如西漢《皇后之璽》玉印、東漢《朔寧王太后璽》金印、北周《天元皇太后璽》金印，都是古印的極品，雖出土時間不長，早已聞名遐邇。另外，金、銀、玉等高級別印材，王、侯、將、相等高級官吏的遺印也很多。譜中收錄各朝代官印達三百余方，蔚為大觀。而私印中的金、玉材質印章逾十方。這些璽印大都制作嚴謹，有著學術、藝術上的雙重價值。

三、時間跨度大，秦漢部分突出。此譜收錄的古印從春秋戰國直至清，時間跨度達兩千多年，反映了陜西璽印演變的全貌。其中又以秦漢印最具特色。秦、漢時期，陜西一直是中國的政治中心，經濟也比較繁榮，又恰逢古代璽印的高峰期。所以，陜西遺留的這一時期的璽印甚夥。羅振玉說這一時期的作品十之六七皆出關中，是具有歷史背景的。本書秦漢南北朝時期的作品占全部作品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總數逾1500方，極為突出。

四、品類豐富。一般的集古印譜，僅官印、私印兩部分，品類相對單一。而翻閱此譜，則給人以品類豐富、美不勝收之感。官印、私印自然為其大宗，其中精品琳瑯，除了前面已提及的高規格的官印，私印部分也佳作紛呈，如金印《王精》，玉印《欣璽》、《冀奴》，晶印《陳請士》，煤晶印《獨孤信》多面印，烙印《樊氏》，都是古印中的珍罕之品，吉光片羽，彌足珍貴。而二百余方秦封泥，十余方隋唐官印更是罕睹之物。其他如西周綠松石圖文璽、唐匋印、西漢金餅印戳等，更是其他印譜中難得一見的新奇品類。

五、藝術水平高。古代璽印除了作為學術研究的第一手資料外，還是學習、研究篆刻藝術的不可或缺的范本。因此，印作的藝術水平是篆刻界更關注的。而在這方面，《陜西新出土古代璽印》是出類拔萃的。從客觀上講，陜西是古印出土的重鎮，地不愛寶，面世日多，這就使此書的搜集有了較大的挑選空間;從主觀上講，此書的作者伏海翔不僅是博物館專門從事古代書法篆刻研究的專業人員，而且還是創作成績斐然的青年篆刻家，這也保證了此書藝術、學術并重的宗旨得以落實。

六、編排合理。為了全面展示陜西新出土古璽印的面貌，此書在編排上進行了精心的謀劃。書的前面是珍罕古印的彩色照片，絕大多數是首次面世。其后為民國時期鄭鶴舫的穎拓印紐。在作品圖錄部分，則以官印、私印為序，每一類中又以時間為序，查閱方便，也便于縱向比較。書前有伏海翔的長文《陜西出土古代印章概述》，逾16000字，全面介紹了陜西近年古璽印的出土情況，資料翔實，征引宏富，方便讀者閱讀、研究。

對于篆刻界來講，古代璽印是不可替代的傳統淵源，是篆刻藝術創新、發展的源泉，對古代璽印的研究與借鑒將伴隨著篆刻藝術發展的全過程。雖然古璽印出土很多，但是能為印壇一次奉獻上千方新出土的古印精品的譜錄是屈指可數的。《陜西新出土古代璽印》的出版，為印壇提供了大量的新資料，應該引起印壇的充分重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