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雄志



三、戰國秦系印
(一)“志縱”(緒圖3)銅質,西安半坡村戰國墓葬M51墓出土,原報告此墓的年代為戰國。
(二)“泠賢”(緒圖4)玉質。
(三)“泠賢”(緒圖5)玉質。
以上兩印同為1975年秋江陵鳳凰山M70號墓出土,此墓屬于秦昭襄王時期。這兩枚印的印文字體明顯屬小篆的范疇,為楚地所出,與楚璽文字風格大相徑庭,可知也是秦印。
以上三印從出土資料來看,是戰國時期的秦印,印學界稱之謂“秦系印章”。“志縱”一印,為吉語類印,秦印中吉語類印章存世頗多,如“思言敬事”等等。可見秦人多有佩印習俗,此類印多成批生產,以鑄印為多。“志縱”印從印文線條上與鑿刻而成的秦印來相比較,可知“志縱”印為鑄品而非鑿刻品,同樣內容的“志縱”印,也散見各家所藏,雖然與“泠賢”玉印的小篆風格相比較有一些差別,但從字的結構特點來判斷,猶其“志”字與秦吉語印,“相思得志”之“志”幾同一范,“志縱”印是較為典型的戰國秦印。
來看看存世的幾枚戰國時期的秦官印。
“王兵戎器”(緒圖6)、“顫里典”和“樂陰右尉”(緒圖7)等幾方戰國秦系官印,除了前面兩方“泠賢”的材料是特殊的玉印外,“志縱”、“王兵戎器”、“顫里典”和“樂陰右尉”等幾方均為銅印。它們的共同特征是印面有界格邊框,除了楚系印有部分帶界格邊框者之外,印面有邊框和界格是秦印的最明顯特征。這些印的共同特點還在于印文體勢圓轉,富含先秦金文意味,與當時著名的秦系銅器秦公鐘、秦公镈銘文意趣大抵屬一脈。
由于印章性質的特殊性和史籍資料相對的缺乏,秦印不同于青銅器銘文,青銅器銘文多刻鑄有記年銘文,使得判斷一個器物的明確年代比較容易。我們目前尚無過硬的科學發掘資料和證據,從存在的秦系印章中準確剝離出哪些是西周秦印,哪些是春秋戰國秦印,只能大概的根據其印文字體,印鈕和印臺等因素來判斷其年代的相對早晚。秦印文字的演變是與秦系篆書的演變不能分離的,它的演變既與其他青銅銘文有著諸多的不同,換言之,印章文字既屬青銅銘文,到后來它服從于“印章模式”即“印化”的需要。它的字形變化多出于工師們的“巧思”和“機心”,這時的印章文字已經漸漸與青銅銘文拉開了距離,沿著自己的審美與實用的需要走上了獨立的藝術之路。
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是,從整體上看青銅銘文的線條從商周的厚重飽滿、體勢圓轉(緒圖8)到春秋戰國時的體勢轉折有度、細勁富含力度(緒圖9)的漸變,與商周銘文多為鑄成,而春秋戰國銘文多手工刻成有著直接的關系,制作工藝的改變也導致了藝術風格的不同,這點是不爭的事實。那么同為銅器的印章也與之相關聯,存世的先秦古璽朱文印點了一半,這些朱文印絕大多數為鑄成,而白文印中除了秦系印鑿刻較多之外,其余諸系的白文璽印也多為鑄成。所以,先秦的銅器銘文也好,青銅璽印也好,其總體上給人的突出印象是字體圓轉,線條飽滿,動感較強。但是,隨著時代的變遷和實用的需要,青銅器銘文中以記錄國之祭祠、征戰、賞賜等具有廟堂氣氛的鴻篇巨制,漸漸變少。因諸侯割據互相兼并,長達幾個世紀的征戰與動亂,戰國時期的青銅器多刻以較簡單的記年記事,甚至簡單到只刻主人姓名或器物重量與編號了。社會的連年動蕩與器物的頻繁易主,原來的繁冗鑄造工藝顯然已不適應時下的需要,于是銅器銘文由原先的鑄造工藝發展到手工鑿刻,是符合當時的社會背景的。合金銅的特性是既堅又韌,在富含鉛錫比例的青銅器上手工鑿刻文字,其施刀難度可想而知,即便是出于世家的能工巧匠。所以在刻制過程中勢必將線條縮短,將圓弧處處理成方折,這樣不但省工易刻,而且方折排疊的筆畫也別具美感,但首先是一種實用的選擇。
別外,秦系文字的特殊地域性,其自身的發展自然有著獨特的地域色彩,如果說秦地的西周時期的《不其》(緒圖10)銘文風格與其他的西周青銅銘文風格區別不大的話,那么到了春秋時期,銘文風格就有了較明顯的變化。著名的《秦公镈》(緒圖11)和《秦公簋》(緒圖12)上的銘文雖有周銘的舊痕,但細細觀察其字形、結構及線條,都有了后來秦國小篆的影子。
如果說《秦公簋》銘文已經表現出秦小篆的端倪的話,那么著名的秦石鼓文(緒圖13)和秦景公時期的石磬銘文(即秦公一號大墓出土的石磬銘文)(緒圖14)這兩組石刻文字除了字形結構上較多的金文結構外,文字的線條感與形體的意態與小篆已極為接近了。再往后秦孝公時期的商鞅方升銅銘(圖15)則與統一后的秦詔版趣味一致了。通觀秦各時期的青銅銘文特征可以看出,由早期的西周式向中期的既有西周式又初見秦式端倪漸漸過渡,爾后,是周式風格殘留、秦式風格突顯的這么一個演化發展過程。銘文由原來的多是鑄造到后來的多是鑿刻,字體由原來的混圓厚重到后來的剛韌勁健,方圓并寓。
秦私印的演變發展自然也脫離不開這條軌道。
那么,我們來看幾方早期的秦私印。“陰秦”(緒圖16)、“張嬰”(緒圖17)、“”(緒圖18)、(隗都)(緒圖19)、(芥)(緒圖20),它們都有秦印獨有的外形特征,印有“口”字和“日”字界格,又都 是長方形狀。但印文的字勢多以弧線為主調,如果把秦印特有的界格抽去,只剩余印文的話,這幾方印即是完完全全的戰國古璽了,不易把它與秦印聯系起來。但到了后來秦印的模式漸漸固定并在印文結字方面也漸漸走向方折化了,除了“印化”的需要,因為方折的筆畫比圓弧的筆畫更宜于施刀鑿刻,有篆刻創作經驗的人不難理解這一點。其主導因素加起來無非兩點,即制印工藝的改進和小篆的漸趨成熟與標準化。
“璽”(緒圖21)、“疢璽”(緒圖22)、“嬰璽”(緒圖22)是很典型的幾方秦印,印學界將這類冠以“璽”字的秦私印,定為統一前的秦印,原因是統一后的秦國,“璽”字只允許帝王專用,臣下只能用“印”字。但是,將這幾方戰國秦印混在普通的秦印中,其印文風格與常見的秦印幾無區別。另1995年西安近郊所出土的數千方秦封泥中,品種十分豐富,有一少部分為戰國時期秦官印鈐蓋留下的封泥,筆者的藏品中有一品西安相家巷出土的秦封泥“寺工丞璽”(緒圖24)。一望可知此封泥的鈐蓋年代是在秦統一前。否則,在統一后的秦帝國,一個普通官吏的用印冠以“璽”是不可想象的,從這方封泥印文風格上來看,它與統一后典型的秦印、秦封泥的印文風格,并無二致,甚至更接近漢代的青銅銘文趣味。以上幾點可以比較明確的告訴我們,人們已經熟識的典型的秦印模式和風格是在秦統一前已經形成了。統一后的秦只在其原有的基礎上加以完善和規范,這與秦系青銅銘文演化的軌跡是一致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