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林州 (河南華谷美麗鄉村發展公司總經理) 張豐柯 (華谷書院研究員)
時下,互聯網+農業、新農人、新農業、村淘、農業互聯網等媒體熱詞充斥耳端。但筆者發現,身邊一些“新農人”朋友經過長達三五年的奮斗之后,似乎一個個活得更苦了。這是為什么呢?
先從商業模式來看,這些朋友的商業模式要么是公司加農戶,公司負責銷售,農戶負責生產;要么是直接包地種地,生產銷售全自己干。
公司加農戶模式的弊端是:農戶粗放管理,農產品的品質無法保證,合格的產量上不去。也有合格的農產品農戶自己拿到市場上出售,不愿交給公司去賣。
直接承包農地的,也受多方面因素的制約,一是勞動力管理問題,很多農活無法有效考核,造成勞動成本太高;二是銷路不穩定,渠道不暢通,所以不敢大規模擴大種植面積;三是資金不足,使承包農地、聘請勞動力、農業投資等方面的工作不能順利進行。
他們遇到的問題,首先是自己不熟悉農業行業造成的,投身“互聯網+農業”卻不熟悉農業,包地的不會種地、不專業,自然會遇到很多問題,不能有效應對;另外,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在農業本身,即無法有效解決農民分散生產造成的問題,這仍然是經典的農業經濟學命題。
換句話說,不把農民組織起來,互聯網加農業是加不起來的。
回望30多年的農村市場改革進程,從20世紀80年代的農業產業協會到20世紀90年代的公司+農戶,再到今天的互聯網+農業的熱潮,不同時代的媒體熱點似乎只是農業巨大機遇催生的幻想。農業問題要想找到有效的解決方案,還要回到中國農業問題本身,找到適合中國特點,符合農村實際的辦法。
無論是公司+農戶,還是互聯網+農業,無疑都帶有對美式大農場農業的產業化和規模化的美好想象,但這與中國主流的小農生產式農業是截然不同的。即使在我們高速工業化和城鎮化數十年以后,農地作為農民生活保障的基本功能并未發生本質上的改變。當然,農民內部分化了,農地對于富裕起來的少部分農民的保障功能消失了。
而農業政策的普遍對象,或者說農業商業模式的普遍范式,仍然是基于小農生產的“三農”——農民、農業和農村,而不是資本所關注的農業。
在這個意義上,中國農業的問題本質上仍是小農生產面臨的組織化問題。如果我們承認分散小農難以自發組織起來,那么,中國農業的首要問題實際上是政府有責任、有義務推動三農組織化。
中國三農問題的另一問題是,如果我們承認農村經濟的核心是合作金融的話,那么真正實現民辦民管民受益的內置金融模式,應成為未來新集體主義經濟的核心。中國鄉建院院長、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兼職教授李昌平創立的內置金融模式,是卓有成效的合作金融實現形式,是解決農地經營權和房屋財產權抵押(兩權抵押)的有效形式。
只有在農民自己的合作金融里面,兩權抵押才會順利實現,否則,信息不對稱的經典難題造成的高成本和道德風險仍然無法解決,中央借此增加農民財權性收入和實現經濟增長新周期等一系列戰略雄心,也就不可能實現。
所以說,只有實現對三農的有效組織供給和金融供給,才能恢復農民的主體性地位,才能讓農民創造出各種適應農業特點、符合農村實際的制度結構。
自2003年以來,李昌平的中國鄉建院團隊探索并創立了卓有成效的內置金融模式,有效地解決鄉村組織供給和金融供給難題。
內置金融制度起源于農業大省河南省的郝堂村。這個村位于河南省信陽市平橋區五里店鎮的一個山溝里,自然環境優美,山色秀麗,流水淙淙。可是,這個山村十分偏僻、封閉。2009年以前,村里大部分人員進城打工謀生,人口大量外流,村莊凋敝。有老人不愿拖累子女,晚景凄慘,甚至上吊自殺。村中小學撤村并校,只留下少部分孩子。田地大量荒蕪,山上板栗任其自生自落。村支兩委 (村支部和村委會) 也因為沒有收入,日益喪失帶領村民發展的力量。
2013年,建設4年的郝堂村迅速成為聞名全國的旅游地。2013年被住建部列入全國第一批12個“美麗宜居村莊示范”名單,同年又被農業部確定為全國“美麗鄉村”首批創建試點村。每天都有上千游客到來,高峰時期甚至有幾萬人涌入這個小山村,旅游業給村民帶來的收益令人艷羨。外出的村民紛紛回到村莊,夫妻能團聚了,老人得享天倫之樂。破敗的小學開始重建,村莊的孩子享受到更好的教育。田地高價出租,山上的生板栗每斤10元出售。村支兩委干部力量得到加強,給村民提供了更多的公共服務,持續謀劃村莊產業的升級再造。
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2009年到2013年這個山村到底發生了什么?每天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習者提出同樣的問題。
2009年,郝堂村成立了自己的資金互助合作社,吸納本村資金,服務本村的經濟發展。有了金融的聯合,村中的存量資金得到集聚與重新配置,力量大增。村委利用其中部分資金整合荒蕪的田地、山林、房屋,組建資產管理公司進行統一管理與開發。村民在村莊整體規劃下,利用資金互助社的錢建設自己的小家,改造房屋,興辦農家樂與客棧。
外部資本與企業,看到組織與金融聯合的郝堂村后,有的愿意配資支持其資金互助社發展,有的愿意在村莊進行項目投資,村莊一下子成為各種資源(資金、人才等)的涌入地。上級政府看到郝堂村的發展后,也把有限資源進行集中投放,在基礎建設上給予大力支持,村莊改變了過去偏僻、封閉的面貌。截至2015年,郝堂村的集體資產積累已接近一億元,村民人均年收入接近5萬元,年游客接待量近50萬人次。
這就是郝堂村的秘密:通過金融聯合實現組織再造,將村莊存量資源進行重新分配,并吸引外部資源的投入,從而實現從烏雞到鳳凰的驚人巨變。
內置金融在全國其他地方的試驗也表明,有效提供金融供給,就能解決農業產業整合問題;有效地把農民組織起來,就能解決誰來種地和高效種地的問題;壯大集體經濟,就能解決鄉村治理問題。可以說,內置金融模式,基本能回應三農問題的重大命題。
目前,郝堂村的內置金融熱潮還在持續升溫。筆者相信,有效解決金融供給和組織供給的制度創新,在中國鄉村是具有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