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里的河流 [外二章]

祝成明

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一條河流。

隱藏的濤聲，日夜奔涌，不停地敲打著我們的身體。

遠古和未來，是它的起點和終點。

它也許起源于一座山峰的悲傷、一棵樹木的歡笑和一塊石頭的守望。

天空中飄蕩的云彩、大海里跳躍的浪花和流浪荒原的那匹瘦馬，都可能是它前世的身影。

它流淌至今，從未停歇，一路向前，向前。

一路坎坷。一路蜿蜒。一路隱忍。一路的旋渦和激蕩。

風雨中的大地舉起了這條河流。漫長的時光擦亮了這條河流。

它獨立于塵世之上，成為身體中的一條懸河。

這條河流又分出千百條河流。

千百條河流又匯成一條河流。

就這樣默默流淌。穿越千年萬年。

河水清澈，可洗衣、淘米，養育了《詩經》中的蒹葭和蓮荷，濯洗著夜的黑、心的暗和月光的淡。

它的心里一定漂浮著一盞燈，照耀著塵世的歡欣和憂傷、光明和黑暗。

夢境中，我聽見風雨大作，濤聲洶涌，它似乎要沖出我的身體。

它在為誰哭泣？它在為誰流淚？

我們無從而知。一如身體深處的疼痛。一如無處可尋的源頭。

一張紙的命運

其實，也就是一張紙。

它的一生都在變化。

經歷了從嶄新，用舊，弄皺，變黃，發霉，拋棄到腐爛的全部過程。

一場大風將它吹走，孤單的身影在天地間飄零。

最后，被雨水喚醒，歸于塵土。

當我們穿過這片原野，但見四季有序，萬物生長，野草簌簌拔節的聲音此起彼伏。

春天洶涌而來，像不可阻擋的潮水，覆蓋了村莊。

時光的腳步，比一張紙更輕。

而大地，也是一張涂涂抹抹的畫紙。

站在山岡上眺望村莊

寫意的陽光和白云，流淌在宣紙上。

房屋稀落，散落在河流、道路和綠樹之間。它們的沉默隱藏了多少場風霜雨雪，閃電和雷霆？

幾聲鳥鳴，泄露了大地深處的秘密。

無人傾聽小鳥的歌唱，也無人觀賞樹枝的舞蹈。

田野里稻浪洶涌，一場盛大的約會即將展開。

樹葉投下濃重的陰影，我看不清它的真相。

陽光的笑容充滿了詭譎。

只有淘氣的小溪，還在叮叮咚咚地傾訴著什么。

炊煙像往常一樣升起，在空中緩緩上升，折彎，消散。

站在山岡上眺望村莊，我們之間隔著一壟田野和一溪流水。

還有一份我內心深埋著的憂傷。

這一刻，我剛從一場夢中醒來，內心收藏的時光，一一展現。